读书有用 阅读 越读越会读

李克强总理在刚结束的全国两会记者见面会上，提到了“全民阅读”的问题。李总理对记者说，书籍和阅读是人类文明传承的主要载体，就其个人的经历而言，用闲暇时间来阅读是一种享受，也是积累财富，可说是终身受益。李总理表示他希望全民阅读能够形成一种氛围，无处不在，希望大家把阅读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并将其与工作方式相结合，这样不仅会增加发展的创新力量，而且会增强社会的道德力量。

李总理关于阅读的价值以及作用的揭示，平实而入理，值得每一个热爱阅读的朋友记取。毫无疑问，与世界发达国家相比，中国的人群阅读率仍然不容乐观。书店里卖得最好的大概永远是教材、养生书和所谓的励志书。就我自己的观感来说，除了学术文化圈的朋友会有读书的习惯，其余行业的朋友似乎很少会对读书感兴趣，即便读书，也是跟风读书，一年里偶尔读几本。

我没有资格说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以我的观察，还有些朋友也很有读书的意愿，但似乎读书对他们而言是一桩难事，甚至是一桩苦事——他们很少在阅读中收获其他娱乐方式所能提供给他们的愉悦。因此，我想阅读这件事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它归根到底是一种能力，一种现代社会的必要能力。

在我读过的关于“阅读”这件事的书籍中，我特别推荐台湾出版人郝明义先生的《越读者》一书。就我的阅读印象，郝先生不仅是特别清明通达的文化人，更是对未来社会趋势别有洞见的事业人，因此读郝先生的书，既开心，也开脑。比方说郝先生认为一个好的读者也该是一个“越读者”，因为通常我们在阅读中总多少存在一些限制，或是为了考试升学，或是为了饭碗求职，我们无法越过自己的界限去读书。有感于此，郝先生希望每个读者都能努力越过自己的现实局限，主动跨界阅读。郝先生又将阅读比作饮食，第一种是“主食阅读”，是为了解决现实问题的直接的阅读；第二种是“美食阅读”，它并不针对现实问题来提出解决之道，但可能帮助我们从一个看来间接却非常根本的方向，思考问题的本质，是一种思想需求的阅读；第三种则是“蔬菜水果阅读”，是一种辅助性的工具式阅读；最末一种则是甜食阅读，旨在获得娱乐和消遣的阅读。

不论是主食、美食还是蔬菜水果，乃至甜点，郝先生强调理想的阅读状态一如理想的饮食状态，要紧的不是数量，而是均衡。换言之，一个拥有自己知识体系的读者，迥异他人的一条即是他有了自己的阅读饮食库，不同膳食之间形成合理的营养配比，自然健康得多。

如果对自己的阅读饮食有了基本的结构组建，那接下来便是摄取营养的问题。事实上，好多朋友感到头大的问题往往是读书记不住，怎么办？郝先生给我们的答案很有趣，在他看来，阅读最重要的不是去remember，而是去collect。人类大脑的组织能力越清楚，越系统，就越能够收集数据，然后分辨应该收纳于自己的大脑之中，还是外挂载体。这就提醒我们一个经常发生的误会，我们总是太过强调记忆力的重要，结果把大脑中最珍贵的CPU当成硬盘来使用了。而如果无法善用CPU和内建记忆体，那么记得越多，也只是形成越多的浪费。

如果说郝先生给出了关于如何阅读的具体技术解答，那么台湾作家唐诺的《阅读的故事》则好比是一封写给阅读的情书。此书最动人心之处并不仅仅是唐诺对于经典作家如卡尔维诺、博尔赫斯、格林、马尔克斯等人的精彩解读，而是对于阅读可能给予人们的诗意的美好洞察。比方说，在唐诺看来，阅读是“最廉价最方便的旅行方式，是异质世界最有效的召唤魔术，是最快速地把世界转变成家乡的方法”，当你舒舒服服打开一本书，便“闪身进入到一个完全异质的世界之中”，而这样的奇迹，真实人生之中已经不多了；阅读还可以令人“在空间中成为移民，挣开实存的世界飞去，还在时间中放逐自己，挣开当下这个世界漂流”；图书馆则是一座魔法洞窟，里面住满了私人，当你展开书页，“这些私人就能获得重生，就能够再次得到生命”——够了。唐诺，这位博学的专业读者，一字一句地告诉我们，阅读是件多么好的事。

时代在变，阅读也在变。关于电子时代的阅读以及纸质书的未来，另一位大读者、意大利符号学家艾柯充满洞见。在《密涅瓦火柴盒》一书中，他提到早在柏拉图时代就出现了关于人类记忆的担忧：埃及法老曾满腹忧虑地询问发明书写的透特神，文字这种可怕的工具是否会让人类丧失记忆和思考的能力，就如同头一个看见车轮奔跑的人或许会担心人类遗忘行走的技巧。艾柯并不认同这种杞人之忧，“书写让我们人类变得更加聪慧，让我们明白该在何处停下脚步，如果连这一点都不清楚，那么即使我们乘坐的是四轮交通工具，也仍然只是文盲”。

在艾柯看来，今日新兴的记录方式就相当于早期人类群体生活中的“老者”，依靠他们才谈得上经验的承继，同时逐渐构建群体记忆。而阅读就是重新开掘并且传承各种“老者”的声音的方式，不会阅读的人恰如“患有动脉硬化”，什么都不记得，“既不明白他人的过错，也不了解自己的权利”。因此，虽然电子阅读不及纸质书墨香温润，但它其实并不影响阅读作为记忆之载体的本质，而且它可能在承继记忆方面更多保障了我们生命的延续。

不论是纸质书的记忆，还是电子的记忆，阅读都将会以更为丰富多变的形式展现在我们面前。李总理对于全民阅读的关切之情，不由让我想起郝明义提到的亚马逊网络书店创始人贝佐斯的故事。贝佐斯是个太空迷，而他的太空梦正源于高中时期的宇宙题材阅读，而他最爱的小说是石黑一雄的《长日留痕》——讲述一个保持忠实信念的男人谦和隐忍的一生——可以说是坚守着对他人不作恶的理想主义者的传记。换言之，阅读不仅是种生活方式，有时它还很可能是我们梦想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