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静远：从“胃龄”早期诊断胃癌

哪些萎缩性胃炎容易癌变？房静远和他的团队通过多中心研究，首次提出了“胃龄”的概念，这一概念已开始被国际学术界认可。胃龄，顾名思义就是胃的年龄。房静远解释说，现在胃镜检查时可发现某些三十多岁的人患有萎缩性胃炎甚至出现肠上皮化生，其“胃龄”已经有五十多岁。

房静远

1961年12月出生于山东省。1996年获上海第二医科大学消化内科博士学位；1998年起先后在美国康涅狄格大学医学院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国家肿瘤研究所（NIH/NCI）和密歇根大学从事访问学者和博士后研究工作近四年。现任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大内科主任兼消化内科主任、主任医师、二级教授，上海市消化疾病研究所所长。

身体周刊记者 肖蓓

上海市消化疾病研究所位于仁济西院的一栋老楼里，从外面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是布满墙上的金字招牌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辉煌。自1984年成立上海市消化疾病研究所以来，仁济医院消化学科就在业内享有盛誉。在今年复旦版的全国医院专科排名榜单中，仁济医院消化科在全国专科排名第二，去年门诊量高达35.4万人次。

往昔的辉煌推动着今日的进步，如今，在这一国家级重点专科中，仁济消化内科主任房静远与同事们在消化系疾病的新领域发起挑战，近五年来在消化系统肿瘤发生与预防、幽门螺杆菌及其相关疾病诊治、慢性肝病诊治研究等诸方面承担着国家级科研项目71项，其中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63项。

房静远说，“随着疾病谱的改变，消化道疾病研究重点也在逐渐改变，已经从胃癌转移到大肠癌的研究。未来 整合医学 将是大趋势，消化疾病领域要整合到其他领域，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要从整体观念来看待一个病人，不能只见病不见人。”

年龄30岁胃龄50岁

透过上海市消化疾病研究所的玻璃大门，就看到一排排实验设备整齐地摆放着，这里有着1200平方米的实验室，专业人员能从病理切片的蛛丝马迹中确定早期癌变风险。实验室旁边的一个办公室里，房静远教授正在处理日常事务。忙完手头的工作，他终于抽出一点时间，细细讲起学科的历史和发展。

他说，以前，胃癌在我国各种恶性肿瘤中居首位，近年来胃癌的发病率有下降趋势。胃癌发病有明显的地域性差别，在我国的西北与东部沿海地区胃癌发病率比南方地区明显为高。好发年龄在50岁以上，男女发病率之比为2：1。

从胃病到胃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慢性萎缩性胃炎、胃息肉、胃部分切除后的残胃和胃溃疡等，这些病变都在不同程度的慢性炎症过程中可能伴有肠上皮化生或异型增生，有可能转变为癌。房静远及其团队在胃肠癌的早期诊断和预警、综合预防、早期治疗和预后预测等方面有着深入研究。那么，如何对胃癌进行早期诊断呢？

房静远解释说，胃癌的癌前期变化包括了癌前病变（如异型增生即上皮内瘤变等）和癌前疾病（即癌前状态，如慢性萎缩性胃炎等）两个概念，不是所有的异型增生、萎缩性胃炎都会变成癌，需要专业规范的病理研究来寻找真正可能癌变的蛛丝马迹。胃癌前病变的早期诊断得益于专业的病理室，通过规范化诊断，能较早确定癌变风险。确诊癌前病变后，可以通过超声内镜、共聚焦等内镜技术，对早期癌前病变进行切除。

哪些萎缩性胃炎容易癌变呢？房静远和他的团队通过多中心研究，首次提出了“胃龄”的概念，这一概念已开始被国际学术界认可。

胃龄，顾名思义就是胃的年龄。房静远解释说，比如正常超过45岁的人，做胃镜检查时可发现萎缩性胃炎，超过55岁的人也不难看到肠上皮化生，这是胃黏膜的一种退行性病变。但是，现在胃镜检查时，可发现某些30多岁的人竟然患有萎缩性胃炎，甚至出现肠上皮化生，其“胃龄”已经有50多岁。

“曾经有一个年轻人做胃镜时，其萎缩性胃炎的严重让人吃惊，我对他说 你的胃看上去比较老 。他说他天天在外面吃快餐，很少食用新鲜蔬菜和水果。”房静远说。

30多岁的人却拥有50多岁的“胃”，临床上的这一变化最让房静远痛心。他说，“胃龄的老化是年轻人长期不良的饮食习惯导致的，经常吃快餐、油炸食品、喝咖啡、巧克力、腌制食物、抽烟喝酒、滥用药物，少吃蔬菜水果，这些食物对胃黏膜的损伤很大，引起胆汁返流，胆汁长期刺激胃黏膜。还有经常在外聚餐也增加了感染幽门螺杆菌的机会，共同影响导致胃黏膜的老化。再加上有的有家族病史，就有可能引发癌前病变。”

如何预防和治疗萎缩性胃炎？仁济医院消化科从1993年开始，在江绍基院士和萧树东教授带领下与美国大学合作，对叶酸治疗萎缩性胃炎进行了临床研究，发现在根除了幽门螺杆菌的前提下，适量地补充叶酸可降低胃癌的发病率，且其机理与DNA甲基化的维持有关。

房静远解释说，“我们对叶酸要吃多少、是否适合所有人等问题进行深入研究，结果发现，体内叶酸水平低的人使用效果较好，但是必须在根除幽门螺杆菌前提下才能有效果。另外，预防胃癌需提倡均衡饮食，提倡 地中海式 饮食，少吃红肉，多吃鱼肉、水果、蔬菜。”

大肠癌早筛查

随着中国大肠癌发病率的迅速增加，近五年来，仁济消化的胃肠肿瘤研究团队重点偏向于大肠癌的筛查和预防。

房静远说，“近年来，随着饮食习惯西化，原本高发于欧美的大肠癌在我国的发病率增长迅猛，在上海地区已经接近或超过胃癌。大肠癌以超过50岁的男性常见，尤其是有胃肠癌或腺瘤家族史者，大肠腺瘤、吸烟、肥胖、切除胆囊的患者，阑尾切除手术病人是高危人群。”

一般认为，超过50岁的人要定期做筛查。近年上海市的110万人参与的大肠癌普查工作卓有成效。先做问卷调查和大便隐血试验，筛查出高危人群做全结肠镜。结果发现了大量的大肠腺瘤和不少较早期的大肠癌患者。欧美研究报告显示，无任何症状的50岁以上人群者内镜下发现腺瘤的比例占同年龄段肠镜受检者的25%以上。大肠腺瘤和溃疡性结肠炎等都是大肠肿瘤的癌前疾病。从腺瘤到癌的过程有20年或更长，这期间如果及时切除就不会发生大肠癌。但目前条件下发现大肠癌后，病人五年生存率只有约50％。

作为国内消化道疾病的著名专家，房静远在大肠癌防治方面做了很多工作，他在中华消化病学会的支持下，组织专家撰写和颁发了2011年《中国大肠（结直肠）肿瘤筛查、早诊早治和综合预防的共识意见》。房静远提醒，“高危人群可以通过肠镜进行早期诊断，早期发现并可早切除。”

大肠癌如何进行预防呢？房静远教授和陈萦晅教授课题组通过全国多中心研究发现，增加膳食纤维和某些化学药物可能降低大肠腺瘤的发生率。这一研究已经发表在美国《肿瘤预防杂志》上。研究提示，对于超过50岁的人群，如果无恶性肿瘤史且血液中叶酸水平较低，每天口服1毫克叶酸可减少大肠腺瘤的初次发生。该杂志主编和哈佛大学著名营养学教授都专门对此做了肯定的评论。

已经有腺瘤的病人，可以通过肠镜来摘除腺瘤。由于大肠腺瘤易复发，可以在摘除后服用钙剂或其他药物来减少复发。

房静远提醒，为了预防大肠癌，要注意良好的饮食习惯，尤其要多吃粗细纤维食物，可促进肠道蠕动，粗纤维食物在肠道中分解为丁酸盐，可供应能量，维持肠黏膜完整性，降低大肠腺瘤的发生率，减少癌变机会。

阻击幽门螺杆菌

仁济消化学科创始人是已故中国工程院院士江绍基教授和现任名誉所长萧树东终身教授，两位教授在国内最早开始幽门螺杆菌导致相关疾病与胃癌的关系的研究，时至今日，幽门螺杆菌方面的研究不断推进。

幽门螺杆菌感染是胃癌的发病重要原因之一。其可通过口-口途径传播，由于中国聚餐制的餐饮方式，幽门螺杆菌更易于传播。据统计，我国胃癌高发区成人幽门螺杆菌感染率在60%以上。由于部分抗生素的滥用，幽门螺杆菌也产生耐药性。仁济消化科相关研究也向抗生素耐药转变，针对耐药感染的治疗手段不断更新。刘文忠教授、陆红教授和郑青教授对顽固性幽门螺杆菌研究了较新的四联药物组合的补救治疗方案，有效地提高了耐药幽门螺杆菌的根除率，从长远来看应不失为一种降低胃癌发生率的可行方法。

房静远提醒，由于成分复杂，目前国际上对幽门螺杆菌的疫苗研究仍未成功。因此，大家最好尽量减少在外面吃饭，减少感染的机会。家中有人感染上幽门螺杆菌的，要及时去医院检查。虽然幽门螺杆菌是胃癌的一类致癌原，但不能跟胃癌画等号。感染幽门螺杆菌除了会引起消化道溃疡、胃炎，有的还会引起贫血、血小板减少性紫癜。有症状的可以通过合理的治疗杀死病菌。

金牌团队整合医学

在消化系统疾病中，肝病也颇为棘手。仁济医院消化科在慢性肝病，特别是邱德凯教授和马雄教授及茅益民教授在非病毒性肝病，包括脂肪性肝病和自身免疫性肝病的诊治方面很有成就和影响力。

在所有的肝病中，病毒性肝病占大部分，与此同时，自身免疫性肝病的发病率也在增高，其系自身免疫紊乱引起的，包括自身免疫性肝炎和原发性胆汁性肝硬化、两者的重叠综合征等。这种肝病虽然没有病毒性肝病多，但是很难诊断。邱德凯和马雄教授在自身免疫性肝病的早期诊断、及时治疗方面有突破发现，修正了相关的国际标准。曾民德教授则在通过数学模型判断肝纤维化程度方面有深入研究。

随着消化内镜技术的进展，仁济消化科建立了3000平方米的消化内镜中心，在内镜下切除早期胃癌和大肠癌等方面取得了成绩。针对不明原因的消化道出血，戈之铮教授等率先提出在胶囊内镜或小肠镜明确系血管畸形导致者，采用沙立度胺治疗的新方法，使广大病患获益。

此外，仁济消化学科还在发病率日益增多的炎症性肠病和胃肠动力异常疾病的诊治方面，在冉志华教授和陈胜良教授带领下，做得有声有色。

目前仁济消化学科是国家(教育部)重点学科、国家临床重点专科(消化内科）和国家临床重点专科（重点实验室）建设单位、“211工程”重点学科、卫生部内科消化重点实验室、上海市重点学科、上海市“重中之重”消化内科临床医学中心（A类）、上海市消化内科临床质量控制中心、上海市脂肪性肝病诊治中心、上海市炎症性肠病研究中心。他们还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创新研究群体和教育部创新团队。

承担着如此繁重的研究任务，房静远认为，未来“整合医学”将是大趋势，消化疾病领域要整合到其他领域，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比如肠道菌群就是下一个研究热点。“肠道菌群是人体的第二套基因组，人体肠道的细菌非常多，肥胖、糖尿病、大肠癌都与肠道菌群有关。肠道菌群紊乱不仅引起肠道疾病，还引起肝病，通过调整肠道菌群可以预防肝病，减少疾病的发生。现在国外已经出现粪便移植治疗，将正常人的粪便过滤，给病人灌肠，可以治疗某些疾病。人是社会的人，要从社会学角度治病，比如有些人没有器质性病变，就是由于职业压力、紧张导致的功能性胃肠病，尤其在会计月底结算、学生考前紧张多见。对于这类疾病，要从整体观念来看待一个病人，不能只盯着病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