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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
首先出现于英国的“性格特写”文体,其渊源,可追溯至古希腊忒俄弗拉斯托斯(前373-前284)的哲学著作——《伦理群像》(见2013年10月26日,《东方早报·身体周刊》“忒俄弗拉斯托斯:性格画像人”)。《伦理群像》所列30类缺陷人物的性格画像,铺展出一幅“群丑图”的长卷。
文艺复兴晚期,以欧佛伯利、布勒东、纳什、霍尔、厄尔为代表,英国文坛涌现出一批以写“性格特写”散文见长的作家。他们的作品广受其时英国知识界,如法学院师生、各大学师生、宫廷中喜好文艺的贵族等人士的推崇。这些作家在人物塑造方面,充分借鉴了《伦理群像》手法,即先给出某种性格的抽象界定,然后展开具象化的特征描述。以纳施写“虚荣”为例,他说:“虚荣者,乃过分的自尊,或醉心于不必要的事物;其性质绝大部分属于野心,惟不及野心那般危险,不及野心那样事关重大。也许可以这样说,它是浮在野心上面的泡沫,或野心的表面的翻腾。”(杨周翰译)
“性格特写”作家尤注重突出所写人物性格的“奇”和“诡”,强调分明的性格色彩和漫画式的性格呈现。试看欧佛伯利笔下的“忧郁的人”。他“是一只离群的羊。大自然赋予他理性,因为她把他造成一个人,但是疯癫的脾气改变了他。人人厌恶他,正像他厌恶一切人一样。他喜欢胡思乱想,白日做梦是他的乐趣。他的想象从不停歇,使他的脑筋处在不断地运动之中,像个钟摆;他不时给他的思想上弦,又不时松弦,比珀涅洛佩织布的进度还快些呢。他脸上罩着一团乌云,永远不露好天气,他的内心和他的外表是吻合的,他虽保持一定的仪表,但内外不相称。你和他谈话,他用眼睛听,他的耳朵在听自己的心声,而心声从不休息。他想事,但从不做事,他只冥想,不行动。他拿过他的思想来,又是劈砍,又是雕刻,像有什么目的似的。其实就像一段精雕细刻的木头,毫无用处。他的精神和太阳是敌对的,太阳既光明又温暖,而他的气质既漆黑又冰冷。”(杨周翰译)
文中“疯癫的脾气”、“既漆黑又冰冷”的气质,清晰地透露出抑郁质人物所遭受的、强烈的黑胆液影响。不过,与医生诊疗报告不同,欧佛伯利着眼这一人物种种细碎、却不乏典型的思想行为特征和其活动场所(河谷底、丛荫下),将整体勾勒与局部细描相结合,恰当地运用诸如“钟摆”、“乌云”、“木头”之类的比喻,将一个外表木讷、行动迟滞,而内心丰富、耽于幻想的人物活画而出。
有趣的是,“性格特写”文体不独是散文的专利,颇多英国史学家对它同样青睐有加。其时,著名英国史学家克莱伦顿伯爵就认为,历史就是一部不同人格展开斗争的记录。写人的性格,研究人的行为动机,是众多人文主义史学家所强调的。
试看克莱伦顿在《英国叛乱与内战史》中,如何写白金汉公爵爱冲动的性格。他写道:“他对朋友的情谊非常炽烈,就像举行婚礼时双方立誓要同甘共苦,或订立同盟时双方立誓攻守相助一样。他认为,爱他所有的朋友是他的义务,凡是使朋友恼怒的人,他都有义务去向他们宣战,不管他们争吵的原因是什么”。诚然,这里的人物描写有别于前面独立的“性格特写”,不过不难发现二者一贯之处:力图凸显性格主要方面,宏观鸟瞰与微观谛视,一个都不能少。
1695年,英国王政复辟时期的评论家康格里夫,在《致丹尼斯先生论喜剧中的幽默》中说道:“我把幽默看作一种特殊的、不可避免的言谈举止的方式,只对某一个人说来,它是特有的、自然的,从而使他的言谈举止与别人相区别。”这可以视为“性格特写”所塑造出的、各色人物的一个绝佳注脚。需要注意的是,一如“性格特写”中多次出现的、那些林林总总的人物,其时,英语所谓“幽默的人”(Man of Humour),正是那些性格奇特、行为怪异的人物,而这,又恰恰是一面标识着英国幽默未来发展的“金字招牌”,君不见“憨豆先生”名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