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艺术生涯

刚结束上半场”

98岁周小燕的下半场心愿是让中国原创走向世界

编者按

“上海文学艺术奖”始于1991年，是经上海市政府批准设立的上海文学艺术界最高荣誉。截至2002年，“上海文学艺术奖”共举行五届，表彰过巴金、朱践耳、柯灵等12位文学艺术家。今年，“上海文学艺术奖”时隔12年重新启动，评奖结果将于12月上旬揭晓。在第六届“上海文学艺术奖”揭晓之际，早报将做一系列人物报道，回顾此前获得这一荣誉的艺术家。

2005年，89岁的周小燕再次登台重唱《长城谣》，“要听当年的音色是没有了，但是爱国激情还是一样的。”

早报记者 徐明徽

2002年，第五届“上海文学艺术奖”的颁奖典礼上，获得“杰出贡献奖”的艺术教育家周小燕教授，面对崇高荣誉只说了非常朴实的获奖感言：“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教书育人、音乐创作，在获得无数殊荣的周小燕看来，都仅仅是“应该做的”。这位因1937年演唱抗日歌曲《长城谣》为人熟知的音乐艺术家如今依旧在进行着自己的探索。在今年原创歌剧《一江春水》的发布会上，担任艺术总监的周小燕说，“尽管我已经90多岁了，但我的艺术生涯刚踢完足球的上半场，我还要和中国的优秀歌剧艺术团队去踢下半场，打造一部真正能走遍全国、走向世界的中国原创歌剧。”

为了原创歌剧“拼命”

10月17日，原创歌剧《一江春水》在今年的上海国际艺术节开幕式上成功完成首演。出演该剧主角张忠良一角的廖昌永在演出结束后说：“这样一部原创歌剧，在首演就能得到专家、观众们这么高的评价，给了我们极大的动力。”

这部根据经典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改编的原创歌剧的艺术总监，就是已经98岁高龄的周小燕。在《一江春水》的发布会上，周小燕说：“我们的歌剧希望能够走向世界，第一步，就是要让国内的观众满意。”

在此之前，在选择歌剧题材上，周小燕已经审阅了上百个题材，为何会选中这部电影来改编歌剧，她说：“因为它在国内有很大的群众基础，西洋歌剧也都是根据经典文学作品或者舞台作品改编的，而国家在承受苦难的时期，对家庭的苦难也是刻骨铭心的，此时人性中暴露的丑恶和光辉，都值得现在反思，也非常适合创作歌剧。”

周小燕曾经笑言，为了歌剧“拼了老命”。她早年在法国学习室内乐，而没有进行歌剧方面的学习，如今她更想通过歌剧的培训，让学生发展得更全面一些。1988年，上海音乐学院周小燕歌剧中心成立，由她担任艺术总监。歌剧中心培育出的歌唱家和歌剧演员屡屡在国际大赛中摘得荣誉，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1998年7月，周小燕亲率6名中国声乐选手赴匈牙利参加布达佩斯国际声乐大赛，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其中3人分获一、二等奖。二十年来，周小燕歌剧中心先后五十余次与国内外歌剧表演团体合作，排演了《弄臣》《原野》《骗婚记》《乡村骑士》《茶花女》等多部歌剧，并应邀赴中国香港、新加坡、印度尼西亚和美国举行经典歌剧曲目音乐会。

为了今年艺术节开幕式的演出，周小燕及《一江春水》的主创人员日夜备战，排演期间时值周小燕98岁生日，众多师生邀约为她庆生，她谢绝了，只是在家里吃了个蛋糕简单庆贺一番，再去爱人张骏祥的墓地探望了一下。

“中国夜莺”与《长城谣》

1917年周小燕出生，其父周苍柏是中国第一代银行家，革命战争时期与周恩来总理私交甚笃。1938年7月，在同样热爱音乐的父亲的鼓励下，周小燕踏上了前往法国的求学之路。在开往法国的轮船上，看着浪花和海鸥，她就希望将来的生活像海一样，平静起来很平静，等浪头翻腾起来就翻腾，“觉得这样的生活蛮有意思的。”

而周小燕的生活确实因战争而翻腾不息。曾有一位美国记者在采访周小燕时说：“The war follows you everywhere”（战争始终跟随着你）。周小燕想想说，是这样的。

1935年周小燕考入上海国立音专，抗日战争爆发后被迫中断学业，后于1938年赴法国巴黎留学，又逢第二次世界大战，被困巴黎。1945年，周小燕巴黎国家大剧院的舞台，初次登台，便以精湛的技艺和美妙的歌喉征服了挑剔的法国观众。此后，周小燕又应邀前往捷克，参加了布拉格之春音乐会，获得了极大的成功，被誉为“中国的夜莺”。1947年，周小燕回国，国内正值解放战争时期，她开始四处奔走，为进步学生演唱。

“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高粱肥大豆香，遍地黄金少灾殃……”这首《长城谣》由潘孑农作词、刘雪庵作曲，于1937年“七七事变”后在上海创作，原本作为电影《关山万里》的插曲，后因为抗战爆发，影片搁置未能拍摄。

潘孑农在武汉期间，有一次坐轮渡，突然听到一个抗日宣传队在演唱一曲旋律优美而又极具民族气息的歌曲，细听之下，发现正是自己作词的《长城谣》。他非常高兴，虽然《关山万里》没有拍下去，但是《长城谣》已被广泛传唱。

演唱这首《长城谣》的正是周小燕，周小燕回忆，刘雪庵将这首曲子给她后，她就开始进行演唱。在当时还做了一个小的宣传短片，黑白的抗日宣传短片上，周小燕本人在演唱这首歌曲。据刘雪庵之子刘学达回忆，当时年轻的周小燕十分具有抗日热情，而且声音条件合适，父亲请周小燕演唱，她马上就答应下来。

周小燕说，那时候到上海学习演唱，有些学僵了，一唱到“mi”、“fa”的音就破，长时间无法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回到武汉唱《长城谣》，唱到《长城谣》高音，竟然就不出现破音了。周小燕回忆说，“现在想来，应该是那个时候情绪到了。那个时期正是国家处于苦难的年代，真情地想唤起民众抗日，情绪一来技巧问题就解决了。”

1995年，抗战胜利50周年。身穿黑底红花旗袍的周小燕第一次登上长城，以79岁的高龄再次放歌《长城谣》。周小燕说：“1995年登长城唱这首歌的时候，中国已经变成了一个富强的国家，当时的感慨没法用语言说出来。抗战时唱这首歌从心里头都害怕做亡国奴，那种心情……多少烈士希望看到今天的景象，都没看到，包括我弟弟、我父母在内。而我能够站在长城之上，看着远景，很激动。现在说起来都非常激动。”

2005年，“周小燕优秀学生音乐会”在上海大剧院举行。恰逢抗战胜利60周年，89岁的周小燕再次登台重唱《长城谣》。有人劝她不要唱了，万一没唱好影响形象。周小燕说，“要听当年的音色是没有了，但是爱国激情还是一样的。”

坚持执教60载

“文革”十年，是周小燕生涯中十分艰难的一个阶段。惨遭批斗，种地养鸡扫厕所，无法在音乐上有所发展。“那个时候很痛苦，但是身体被拉下讲台，却无法停止我脑子的思考”，周小燕回忆，正是在“文革”期间，想通了不少歌唱技巧和教育方式上的问题。“文革”后，这些想法迅速得到实践的证明，从而迎来音乐教育事业的辉煌。1980年代初，她的学生屡次在国际声乐比赛中获奖，这是中国音乐界同世界隔断了20年后的复苏。

60余年的教学生涯中，周小燕对自己和所有的学生提出了一个共同的努力方向：永远都要明白自己是中国人，要为祖国工作，为人民歌唱。周小燕的学生们都知道，把学生的需求放第一位是这位年近百岁的老人的一贯的风格。对于自己的成就，周小燕反复对外界说：“如果说功劳，我最多只有三分之一。另外的一大半是学生本人的努力和其他老师及社会的帮助。”周小燕还表示，要给予年轻人更多宽容，“年轻人都是可塑性很强的，现在有人批评部分学生比较功利，那也是社会大环境造成的，我们应该给他们犯错的机会。”

对于教师这个工作，周小燕说，能干一天是一天，“有人问我什么时候 关门 ，盖棺的时候才算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