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没有灵丹妙药

身体周刊记者 罗燕倩

实习生 刘炜杰

希望，是选择海外就诊的病人常常会提及的一个字眼。

“美国没有灵丹妙药，即使踏上海外就诊的征途，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奇迹般地治愈或者缓解。”医疗服务机构盛诺一家创始人兼董事长蔡强从不讳言，对于每一个找上他的病患，他更希望人们能理性看待海外就诊这件事。

三成病患被拒

2010年，蔡强创办了这家专注于为中国人提供海外医疗服务的机构。4年间，国外就诊的市场越来越大，蔡强的客户小到两三岁的幼儿，大到80多岁的老人，患者则以癌症为主。

在同行眼中，这是一家严肃的出国看病咨询机构，只针对与生死有关的重大疾病，比如癌症、心脑血管疾病等。这里不介绍整形美容，也不送客户去美国生孩子，尽管这两项服务更能赚钱。蔡强希望盛诺一家的标签是“癌症病人的最后希望”。“我要做的事情可能是在人的一生中最危难时刻帮他们一把，锦上添花的事情我没兴趣，我要做的是救命的事。”蔡强常常会说到，自己的目标是在10年内挽救1000人的生命。

“如果病人在国内的治疗失败了，想到美国寻求奇迹，那我们只能说抱歉，这里没有奇迹。”美国联盟医疗体系副总裁、PHS国际部总裁、哈佛大学医学院教授Gilbert H. Mudge博士（以下简称Dr. Mudge）表示，如果国内治疗方案是正确的，而且我们发现病人在美国并不能够得到比在国内更好的治疗方案，医院则会选择拒绝接收该病人。

蔡强并不讳言，很多时候恰恰相反，盛诺一家会努力劝说客户放弃海外就诊的迫切愿望。“有的是因为病患可以在中国寻找到同等水平的治疗，有的则是出去了国外医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据介绍，被盛诺一家拒绝的患者比例差不多有30%。

“我们希望病人有一个合理的预期，世界上任何一家医疗机构都不可能在医疗效果上做出任何承诺。”蔡强强调，人们必须认清，并不是每个希望到国外就诊的患者需求都会得到满足。

他接触过一对夫妇，妻子患了妇科肿瘤，丈夫准备变卖家里唯一的房子，送妻子到美国就医。但是看了病历以后蔡强发现，患病的妻子已经到了晚期，全身多处转移。他只好劝告那位丈夫，“告诉她病情，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奇迹与死亡并存

无论如何，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能够令所有人起死回生。有太多的病患在出国看病这条“冒险与希望兼并的道路”上没有寻获生命的奇迹，最终走向了死亡。

蔡强也有客户在美国医院里不治离世的。身患非霍奇金淋巴瘤的琪琪（化名）至今让蔡强难以忘怀，在美国治疗期间，医生为琪琪进行了基因检测，结果证明琪琪的基因发生了突变，主治医生欣喜若狂地告诉琪琪的父亲这种突变的基因可以适用于一种新药。但是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用药半年多之后，琪琪还是产生了抗药性，最终医生也束手无策，只能对琪琪的父母说，接下来的每一天都非常重要，希望他可以和家人在一起。琪琪最终被带回了国内，和家人在一起，当年年底，他去世了。

经过半年多的治疗，琪琪与医生也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因为琪琪的离世，这位主治医生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负担，还专门接受了心理辅导，才得以继续工作。

谁适合出国看病

蔡强认为，经济条件宽裕的早期癌症病人，最适合出国看病。“美国早期肿瘤的治疗效果比中国好，美国肿瘤治疗技术采用个性化的治疗，生存率高，副作用小，治疗之后生存质量比较高，而到了癌症晚期，去哪儿效果都不会太好。”

对于一些医学认识清晰、有成熟的治疗方案和手术技术的疾病而言，中国的医生因为丰富的临床经验，并不落下风。

盛诺一家多年的病例中，癌症占80%，心脏病占10%，神经系统疾病占10%。而原来癌症中晚期病人较多，在中国没办法了才去国外，让蔡强觉得欣喜的是，“现在早期病人越来越多，他们希望尽早到世界上最好的医院治疗。”

只有在确定拥有比中国医院更好的治疗方案、技术或药物时，美国医院才会向病人伸出援手，表示愿意接受。多年的经验让蔡强总结出可能遭到美国医院拒绝的情况包括：疾病已经过了最佳诊治时间，或者美国医生也没有更好的治疗手段，或者该疾病在本国也能够得到治疗。“这就意味着充分完整地向美国医院告知病情，显得颇为重要。”

医疗事故少不了

当然，美国的医院并非天堂，实际上，医疗事故也时有发生，每年有10万到20万因医疗过失死亡的病人，主要的原因有用药错误、手术错误、摔倒、医疗用具不适当使用和治疗中感染。

蔡强认为，与顶级医院合作是降低风险的最好方法。盛诺一家的官方合作机构除了非营利性的美国哈佛大学医学院附属麻省总医院、哈佛附属波士顿儿童医院、梅奥诊所等医院以外，，还包括英国、德国和新加坡等知名的医疗机构。“这些医院自成立以来就致力于防止医疗失误的发生，它们是将医疗事故减到最少的顶级医院。”

对于这样的官方合作，Dr. Mudge介绍，医院方面开放绿色通道，可以让转诊来的病人最快地预约到医院的权威医生，当然，身为合作方，盛诺一家也会初步筛选那些非必要和无意义申请者，从而加速彼此的工作效率。

不过，即便是最好的医院也未必就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花费贵得惊人

多年的经验让蔡强不得不承认海外就诊还是需要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在我们这里，选择去美国看病的患者，一般来说可支配资产在1000万元人民币以上。最多的花费可能要四五百万元人民币，但最少的花费也有几万美元，也就是一二十万元人民币就能完全治愈。”

家住黑龙江的孟先生带着不到十岁的弟弟来到MD安德森癌症中心看病，弟弟身患尤文氏瘤早已被上海的几家三甲医院判了死刑，一段时间治疗下来，他也发现了一些问题，“美国医院收费实在贵得惊人，手臂上安装了导管后需要常常换药包，换一次药包，医院的费用是300-400多美元，因为要把护士换药的人工算进去。”而在药店购买一套药包的费用只有44美元，所以后来孟先生选择自己给弟弟换药。

两期化疗，耗资巨大，但弟弟的原发肿瘤反而增大了，医生迅速调整了化疗方案。但孟先生还是坚定地相信这里的医生：“当我对医生的方案提出疑问时，他拿出来的是几十份研究文献，他们的每一种治疗都是建立在大量数据的基础上的。而且我知道他们跟药厂没有利益瓜葛，不至于为了吃回扣而过度检查、过度治疗。”孟先生真心希望弟弟可以和在休斯敦遇到的同样得这种病的孩子一样，继续坚持下去。

高昂的费用的确是海外就诊无法跨越的一道鸿沟，张女士为了治疗16岁儿子的脑癌花费了将近40万美元。今年5月起，另一位中国病人柴女士开始在美国治疗，虽然昂贵的靶向药物费用被免去了，但她必须每一个半月往返美国一次，目前她已为这趟就医之旅付出了30多万元人民币。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卫生管理与政策研究中心主任蔡江南说，其实美国的药物费用相对中国并不高，但涉及人力因素的收费要大大高于中国，比如专家门诊、护理费用、麻醉师费用等。在美国，医生的出诊费很少低于500美元。因此出国看病的医疗费用平均为10万-15万美元，但某些情况下费用可能高达70万美元，这还不包括机票、住宿等费用。

远赴异乡就医，生活方面的支出也是一笔不可小觑的费用。

根据盛诺一家的统计数据，在生活费用方面，中国患者赴美就医期间的住宿花费平均在3000－5000美元左右，视不同城市而定；两人的饮食花费约1000美元。若是需要中介服务机构提供病历摘要整理、医学翻译、申请签证、预约医院以及陪同翻译等服务的，那意味着还将增加68000元人民币的费用。因此，蔡江南建议，有外语便利条件的患者，也可以选择自助赴海外就医。

不过红杉资本副总裁李振明经过研究得出的数据又让人看到中美治疗肿瘤的费用差距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巨大。李振明相继走访了美国的一些顶级医院和中国最高端医院中的特需病房，得出的结果让他很吃惊。以肿瘤为例，中国在北方最好的两个医院：协和肿瘤医院和北京肿瘤医院，若是入住VIP和特需病房，平均一个病人治疗肿瘤花费在100万元左右。同样在美国看一个肿元瘤病人，从确诊到手术再到化疗的流程可能也就是10-20万美元。

“所以从这两个绝对的数值上来说，美国的一些医院和中国一些最好的医院在费用上已经是接近了。这又给我们一个信心，一些经济情况能承担，病人完全可以去美国享受更先进的技术、药品或者是更人性化的医生服务。”李振明如此认为。

衡量风险与收益

出于经济方面的考量，蔡强也给出多一个选择：对于经济情况一般，病情缓慢的患者，建议先在国内进行国外专家会诊，初步明确治疗方案后，再行决定是否赴海外就医。

不过，蔡强也总是强调，“赴美就医只是额外提供了一种选择和一线希望，并不意味着一定能够治愈。所以，当有经济条件不算宽裕的患者找到我们时，我倾向于向他们说明这一点。我们不希望患者 砸锅卖铁 换来一个去美国就医的机会，却得不到预想的结果。那样的话，还不如在中国找最靠谱的医院和最优秀的医生来治疗。”

相比旅游和留学，出国就医的风险也要大很多。蔡江南特别提醒，患者要衡量自己的身体状况，因为到美国看病需要在飞机上连续飞行十几个小时，其间可能出现各种各样的紧急状况，甚至是危险。

希腊神话中，疾病、瘟疫等厄运都是潘多拉魔盒打开后被传播到人间的。海外就诊所做的，是把魔盒再次打开，把盒底的“希望”也放出来，哪怕这个“希望”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