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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版图片 早报记者 高剑平
早报见习记者 邢春燕
“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1963年,全国掀起向雷锋同志学习的高潮。彼时从苏联学成归国、在上海实验歌剧院任专职作曲的朱践耳偶从《雷锋日记》中读到雷锋摘抄的这首小诗前两段,随即谱成山歌风味的“深情——悲怆——激昂”三段式独唱曲。同年,《唱支山歌给党听》经由农奴出身的藏族女歌手才旦卓玛再度演绎,唱响了大江南北,几十年经久不息。
51年过去,92岁高龄的朱践耳再度回忆起当年的创作经历,诸多细节已无法一一记清,却唯独对一件事耿耿于怀,“很多报道把首唱说成是才旦卓玛或者另有其人,其实首唱是任桂珍,把它唱红的才是才旦卓玛,这个不能搞混。”他再三告诫,“我们需要尊重事实。”
时隔12年,“上海文学艺术奖”今年再次开评。消息一出,在上海文艺界引起不小的轰动。作为上海文化艺术界的最高奖项,前五届获奖者中不乏如雷贯耳的名字,王元化、巴金、朱屺瞻、吴贻弓、周小燕、柯灵……朱践耳也位列其中。1991年,朱践耳以音乐方面的卓越成就获首届“文学艺术杰出贡献奖”,当时摘得此项荣誉的只有三人,另两人分别为美术界泰斗朱屺瞻和文学大师蒋孔阳。
“我也不知道当时为啥会看中我,也许是因为《唱支山歌给党听》《打得好》传唱度比较高吧。”24年后,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的朱践耳谈及当年荣誉,只是轻描淡写。
“音乐救了我的命”
除了《唱支山歌给党听》《打得好》等耳熟能详的革命歌曲,朱践耳还曾为《和平万岁》《龙须沟》《海上风暴》《伟大的土地改革》等影片配乐,创作了《翻身的日子》等电影插曲,花甲之年开始创作第一部交响曲,之后每年交出一部风格迥异的交响曲,80岁之前,他完成了11部属于中国人自己的交响曲,还完成了交响诗管弦乐曲以及钢琴、室内乐等音乐创作。这些作品在海内外被演奏并屡获大奖,1990年朱践耳被列入英国剑桥传记中心的《世界音乐名人录》,2001年荣获首届中国音乐金钟奖“终身荣誉勋章”。
获得如此令人瞩目的成就,朱践耳坎坷的少年经历却少有人知,他的音乐起点来自病床上的自学。
高中毕业后,朱践耳因气管破裂而大出血,住在姐姐家,卧床四年,而这四年也是开启他音乐生涯的关键时期。朱践耳介绍说,彼时上海仍处殖民时代,各国在上海设立的电台,除了宣传意识形态以外,也宣传文化。这期间,他靠着一台借来的老式小收音机学习音乐。“我很早就听到肖斯塔科维奇的曲子了。从古典听到现代,到最新的音乐,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就是听,几乎把所有音乐听遍。当时住在一楼与二楼之间的亭子间里,边听边记下来,也不能订正,那时候听得很仔细,一直到解放之后才有谱子。”
躺了四年,病竟然渐渐痊愈了。“音乐救了我的命,它就是我的生命。”朱践耳说,自己的音乐底子来自病床上的四年,音乐给了他生活下去的动力和发现外部世界乐趣的机会。
聊天中,对于时间久远而产生的记忆模糊与偏差,夫人舒群不时地给予及时的补充,“当时的邻居是音乐学院邓尔敬先生的夫人,她是上海弹钢琴弹得很好的学生,每天练钢琴,从中朱践耳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那个年代少有文艺偶像,朱践耳却早早地对聂耳的作品感兴趣,并视聂耳为终身的偶像,甚至“朱践耳”这个名字也是为偶像而改。“只要他的作品出来,我马上要买来。现在的名字就是根据聂耳改的,聂耳有四个 耳 ,没人能超越。 践耳 就是践行聂耳走过的道路。” 1935年,年仅23岁的聂耳在日本藤泽市海滨不幸溺水身亡。“当时我知道这个情况后,觉得非常可惜,聂耳若活着,一定是非常伟大的音乐家。”
留苏五年求学
1945年朱践耳加入新四军苏中军区前线剧团,1947年担任华东军区文工团乐队队长兼指挥,在此期间创作了《打得好》等传遍部队的军乐曲。谈及在军乐队的这段往事,朱践耳显得特别自豪。“《打得好》出来之后,部队当时士气高涨,打到哪里歌唱到哪里,宣泄打胜仗的感情,就像干活喊号子一样。当时别人介绍我,就说 这个就是写《打得好》的(作曲者) 。”
经过多年的音乐创作的积累。1954年,命运开始眷顾当时已过而立之年的朱践耳,通过考试,他被上影厂选上送入苏联学习作曲,同去的还有身处延安的著名作曲家瞿维。为了准备考试,他在北京学了一年的俄文,参加考试的曲目是他1952年为纪录片《伟大的土地改革》创作的插曲《翻身的日子》,用朱践耳自己的话说,这是中国人第一次采用民乐与西洋乐结合手法的创作成果。
根据组织安排,留学苏联是读三年的研究生,朱践耳却主动申请改为大学生,时间延长至五年,“我连大学生水平都没有,怎么读研究生啊?我说不行,我要改成读大学,这样就可以读五年了。”当时规定留学期间不许回国,32岁已结婚生子、育有两儿一女的朱践耳不得不将此规定瞒着家里人,踏上了求学苏联的道路。
留学期间,朱践耳师从莫斯科柴科夫斯基音乐学院巴拉萨年教授学作曲,创作了钢琴曲《告诉你》《流水》和交响大合唱《英雄的诗篇》等。其中管弦乐《节日序曲》在苏联首演之后广受好评,被苏联国家广播电视台作为永久保留的曲目收藏。
几十年作品均为手写谱
去年7月,朱践耳向上海图书馆中国文化名人手稿馆捐赠了374件“朱氏”音乐手稿,涉及九大类,其中乐谱手稿共计209件,包含管弦乐作品、声乐作品、电影及纪录片配乐、独奏作品、歌舞剧音乐、室内乐等,极具艺术与史料价值。
分别于2002年和2006年推出的《朱践耳交响曲集》和《朱践耳管弦乐曲集》也全部为手稿出版,朱践耳曾说:“在交响乐创作的道路上,我走过18年的弯路。这些作品的问世,不仅是出于作为一名作曲家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更多的是因为欠债和乐趣。”
采访中,朱践耳也向记者展示了这两套曲集,其中《朱践耳交响曲集》扉页打开便是他的“音乐签名”,“这是自己根据汉语拼音设计的,是第八交响曲《求索》的主题旋律。”他说。翻开曲集,密密麻麻,却工工整整,记录了朱老几十年创作的历程。“交响乐三本18斤,管弦乐四本19斤,全部是手稿。”对于如此认真细致的动作,夫人舒群既嗔怪他花了太多精力,又佩服他对于学术的严肃性,“现在习总书记讲的创作浮躁和追求金钱,他不是的。我让他不要花这样大力气写了,出版社会找人抄谱。他说你懂什么,升降记号错一点就全错了。”
为了创作,朱践耳曾行走贵州、云南、西藏、新疆、山东等地,深入一线群众。对于现在文艺圈充斥的浮躁气息,朱老沉默了许久,然后笑笑说:“我现在离市场很远了,早已看破红尘。”随即又补充道:“年轻人要先沉下心来,不要想着成名,没有那么容易。”
受2007年“钟鼓奖”风波殃及,朱践耳几次官司缠身,身体也每况愈下。谈及平时的生活,他表示平常就在家里写写文章,“想到什么就写下来,写了三年了,是一些创作总结和得失,把正反面的经验留给后代,音乐最终还是靠后代发展。”
“这是1988年,66岁时写的一首藏头藏尾诗:为迷吕律不停笔,谢却功利勤耘耕。国事艺业无极终,人生乐趣在献身。”他指着用了几十年的小记事本上几行小字说,“谢,是感谢,也是谢罪,因为自己做得还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