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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报记者 陈诗悦
10月17日,位于上海市陕西南路39弄93号“日月楼”的丰子恺旧居陈列室(下称丰子恺旧居),因底层居民的反对而被迫暂停开放。四年前,丰家后人以己力买下丰子恺旧居的二三两层,向公众展陈一代漫画大师生活创作的场所和留下的印迹,彼时才刚刚兴起的“民办公助”这一形式也为名人故居的运营提供了一种新的模式,短短数年,这一模式未及普遍推广,丰子恺旧居便已关闭,令人扼腕。
有业内人士指出,丰子恺旧居一事,有其特殊性,但也有普遍性,因共享一栋楼而产生的邻里纠纷看似是致旧居关闭的主要矛盾,但事实上,诸多散落在上海各处的名人故居都存在资金不足、产权不明、无人经营等尴尬境况。作为一个承载过丰厚海派文化、聚集过无数文化名人的城市,如何将这些宝贵记忆留存,就不只是解决一两桩邻里纠纷这样容易了。
民办博物馆门槛高
“民办公助”,指的是以群众为主体兴办社会事业,政府给予一定资金支持的一种建设模式。2008年,丰子恺后人出资350万元,回购了“日月楼”的二三两层,将其辟为丰子恺旧居的展览区,并于2010年免费对外开放,展出丰子恺生平、绘画、文学、艺术、译作和书法等,几乎是以一己之力,维持起了一个公众场所的开放和运营。
然而与民间力量的一腔热情形成对比的,是向政府申请补助时遭遇的重重问题:今年上海市文物局收到审计部门通知,包括丰子恺旧居在内的几家单位未通过审核,将不予发放扶持资金,并暂停其三年的申请资格。
早报记者从上海市文物局博物馆处了解到,自2011年开始,政府每年投入1000万元资金扶植民办机构,而审核方面则要求民办机构为社会的公共文化服务做出贡献,比如免费开放、在博物馆日进行社会服务等,以此为标准来发放资金。
这一补助资金的目的,是希望借此规范民办馆的发展,通过政府补助提升服务水平,然而这似乎陷入了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无头公案中,口碑颇佳的丰子恺旧居一直未能登记入案接受补助的原因就是:不够规范。旧居既没有专门的会计,也没有专业的业务人员,去年8月,珍本《护生画集》被盗,也反映出旧居管理存在问题,事实上尚不具备开放的条件。而这绝非个案,市文物局博物馆处的副处长施彤坦言,扶植政策运行三年来,效果并不理想。
除了自身的管理水准不达标以外,严格的民办博物馆设立标准也是阻拦民办馆“登堂入室”的一堵高墙。记者从相关单位查阅了2014年最新修改的《民办博物馆设立标准》,其中就包括以下几条“硬条件”:
第一条:展厅(室)面积与展览规模相适应,且不低于馆舍建筑面积的40%和不低于400平方米,展厅(室)适宜对公众开放。
第二条:具有与办馆宗旨相符合、构成展览体系的300件(套)以上藏品及必要的研究资料。
第四条:具有必备的办馆资金和稳定的经费来源……流动资金最低限额为100万元人民币。
尽管第二条规定的300件展品对依托历史建筑、故居、旧址、遗址等不可移动遗产的博物馆放宽了限度,但400平方米的展厅对于大多数名人故居来说都是很难达到的标准。
巴金故居的执行副馆长周立民提及两个曾经参与筹备的课题:陈望道故居和梅兰芳故居,他当时觉得无论从爱国主义教育还是文化保护的角度来说,这两个故居都是非常有意义且典型的,但最后都因为不符合建馆条件未能成行,“是不是可以换个思路,比如只要故居是原真的,可以先开放再公开征集文物。一旦开放故居,可能就会有人把家藏的旧东西捐过来,所以,我觉得在尺度上可以灵活一些。”
资源正在流失
“上海其实是一座幻觉之城,是建立在文学、电影等各种形象之下的伟大城市。”周立民认为,“然而百乐门的莺歌燕舞、左翼作家联盟的激扬文字、霓虹灯下的旗袍与革履,在不同的叙事语言中不断被建构丰满,这些恰恰是这个城市的灵魂,而我们正在失却。”
老房拆迁、挂牌却不开放、异地新建放上假文物……名人故居面临的现状远不只是一个政策文件这样简单。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子善告诉早报记者,徐志摩的旧居早因沿高架最外侧而被拆,现在看到的并非原建筑。
位于湖南路的赵丹故居在公寓三楼,两边都是人家,远复杂于丰子恺故居;常德路上的张爱玲旧居,仅仅挂了牌子,却始终闭门谢客。
武康路113号的巴金故居,独门独院,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又得到上海市作协的支持,算得上近几年来上海滩上名人故居运营的一个典范。周立民却觉得仍有遗憾,因为处于淮海坊59号的老房子其实是巴金另一座非常重要的故居,《秋》、《寒夜》都在此创作,并且这里是当时文人聚集沙龙的地方,汪曾祺、黄裳、穆旦等人常常于此活动,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那儿是挂了牌子的,我担忧的是,现在许多小店铺开进了淮海坊,成了一片商业潜力区,会改变区域风貌,现在那里已不是我一两年前见到的样子了。”
鲁迅纪念馆的副馆长乐融也表示赞同,“故居的保护不应只是一栋房子,还应有其附带的环境。”他特别提及天津市在处理梁启超的饮冰室旧居时,专门开发了一片区域,将商业、历史、保护相融合。
而另一个让专家学者感到担忧的情况是:上海的名人都被老家“抢”走了。地处陆家嘴繁华地带的吴昌硕纪念馆,并非其故居,只是友人的住所,而真正位于陕西北路的旧址则十分寥落。周立民提及此,总觉得有些“丢人”,“我去吴昌硕的老家湖州参观吴昌硕纪念馆,面积很大也挺气派,他们的负责人跟我说还计划建一个更大的。这几年江浙一代都在造名人纪念馆。”
可否整体运营
反观丰子恺旧居被迫关门的事件,因历史遗留而产生的产权问题,没有合适的规则标准将其纳入体系,似乎使其成为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然而积极的修改方案也在推进当中。
早报记者从市文物局博物馆处副处长施彤处了解到,在已经完成的第三次文物普查工作中,上海的所有名人故居都已被记录在案,之后,他们将会利用名人资源做一些宣传普及工作。而针对丰子恺旧居的现状,她提出了几点正在协商中的措施:
首先,利用周边社区文化中心的空闲场地来做临时展览,将原故居中的展品集中到社区。
其次,利用新技术以网络而非实体作为载体展陈,将会请人将房子“扫描”,放到区文化局网站和文广局网站上,而这种载体模式,可将诸多不符合民办馆设立条件的馆都纳入数字博物馆的体系。
数字化展陈这一方式确实能让名人故居的影响力迅速扩展,可是陈子善仍然觉得参观名人故居,讲究的就是那种实地的氛围,所以如何扶持现有的名人故居,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对此,周立民提出,是否可以实行多元化的运营模式。他提及筹备中的柯灵和张乐平故居,由街道出面邀请商业单位出资运营,不失为一条新路。另外,还可以建立民办名人故居的基金委员会,以此来吸引民间融资。
“我们还应该破除一种旧有的教育理念,就是目的性太强的办馆模式。我们办馆不能总是以 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这种高高在上的教育姿态来面对观众,这种思维更容易把文化本身的魅力给挡住。”周立民认为,大而全的博物馆、纪念馆经过二十多年的建设已经饱和,现在应该多办小而精的展馆,符合上海本身的地域特色,这种多元化也容易打破现在陈旧的局面。
上海已整理出一百余处名人故居,在经过研究、保护之后,能否建立起统一的管理运营标准?而在宣传推广方面,能否学习北京经验,以联票形式将名人故居拧成一条绳,推广故居文化,从而建立起一个以名人故居为载体的良性生态?这都是亟须解决的问题。
(实习生王心怡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