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松
过去的所在,是一个世界,离开了就再也无法回去。当萧红转身离开,它随即就在她的身后土崩瓦解,把与之关联的一切抛入虚空。对于她而言,逃离、失去与新生、飘泊,是同时发生的。她不断寻觅灵魂托寄之处,但除了写作,她失去了一切。她必须在临近人生尽头时重构一个世界,并使之永生。就这样,萧红写下了《呼兰河传》。
萧红所要构建的那个世界,就像一方舟,在命运的滔天洪水中承载她所能带走的一切。她当然不是在追忆什么,她像精灵一般漫游在过去的废墟之上空,用手中的魔法棒指点这里那里,于是那个以“呼兰河”命名的世界就随之一阵阵展开显现。那里是永生之地,就是她最后的归宿,她将回到那里,永享那所有的美好与慰藉。
中国青年出版社这个精装插图版的《呼兰河传》,应是目前为止最好的一个版本。编者章海宁考察了不同年代主要版本,恢复了那些因为编辑的误解而做出的改动,因此它是各版《呼兰河传》中最能体现萧红原貌的。紫色布面精装的设计,以及侯国良的风俗插画,都为此书增色不少。
夏目漱石的早期重要作品《草枕》,构建的则是可以让人一时出神漫游的偏僻山野之地。这本小说跟差不多同时期的《哥儿》尽管在结构上非常相似,但在具体写法上却大不相同。“我”要的是“非人情的旅行”。因为只有“非人情”,才能不牵绊纠结于日常世俗之情,自在于山川草木间,尽享天地万物灵气。“我”是山川此中人,又是俗世局外人。
因其“非人情”,是以了无挂碍,不再关注人的命运、遭遇,不再执迷于人情冷暖,不再介怀于有情无情,“我”可以在任何地方,同时又仿佛不在场。在我的视界里,一切自然景象都恢复了本真之美。在这山川草木的世界里,虽然“我”遇到了那些趣味庸俗而又不乏虚荣心的本地人,并以嘲讽的眼光打量他们,但“我”可以为这自然美景原谅他们。与“我”唱对手戏的那美姑娘,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视为本原欲望的象征。而在“我”的美学里,只有在脱离日常欲望关系的“非人情”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发现真正的美,哪怕这美与死亡无比的切近。
上海译文出版社这本《草枕》的译者是陈德文,作为翻译名家,他的语言转化能力在这本小书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现,保持了之前翻译夏目漱石作品的那种高水准。笔者觉得在国内,陈德文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翻译夏目漱石作品的理想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