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曲剧”名称由老舍所起

唐斯复

自从北京曲剧《四世同堂》和《骆驼祥子》要在上海演出的消息传开以后，上海观众关于曲剧的好奇鹊起四方：北京曲剧是什么样的？它的来历如何？像话剧吗？我们听得懂吗？好听吗？唱腔类似电视连续剧《四世同堂》主题曲吗？……

前身为八旗“岔曲”

决定一个剧种特色的是它的音乐，这个规律在戏曲领域比比皆是。构成北京曲剧的音乐基础，是北方曲艺中的单弦牌子曲，也称岔曲，曾在满清贵族中流行，尤其是乾隆皇帝的最爱，北京故宫乾隆花园中的倦勤斋就是乾隆皇帝听曲的所在。倦勤斋西侧设一方亭式戏台，乾隆皇帝曾命南府（升平署前身）太监在此演唱岔曲。戏台两侧设竹篱，为木雕髹漆工艺。东侧与仙楼相接，楼上楼下西一侧设有宝座床，为观戏听唱之处。

岔曲又称辇下小唱，以八角鼓、三弦伴奏，内容大多为歌功颂德，粉饰太平之作。岔曲，又称八角鼓艺术，在表演的时候，演唱者手里要拿一面蒙了蟒皮的八角小鼓，击节以伴奏。这原本是专属于皇家和八旗子弟的艺术，即便受邀去演唱，演出者也是分文不取，茶饭不扰，以示清高。八旗子弟拿着八旗鼓，象征身份和地位。八角鼓前身是满族人游牧打猎时随身携带的手鼓，休息间歇，取出来拍击做歌。乾隆中后期，川中土司作乱，皇上派兵镇压。惯于骑马打仗的八旗子弟兵，不适合在山林里作战，这靖川之役断断续续打了将近20年。时间一长，好多士兵开始倦怠，于是，军中流行民歌小调，聊解思乡之情。这时，有个会唱满族小调的小兵，名叫宝小岔，自己编谱一些新鲜的词曲，唱家乡的俚俗人情、市井故事，流传很广。因人命名，这新曲调就叫做“岔曲”，又取了个吉利讨喜的名字，唤作“得胜歌词”。后来土司平定，大军班师凯旋，乾隆大喜，命人远出良乡迎接，人们高唱鼓舞士气的岔曲归来。岔曲从民间小调，摇身一变，成为宫廷音乐。

之后，随着清代衰亡，旗人落魄，岔曲流落民间，似水流向四方。

今日之北京曲剧的音乐基础，便是数百年间在北京民间流传而生存下来的岔曲音乐，北京曲剧是土生土长的北京新兴剧种：一派京腔京韵京鼓京弦，演绎京人京事。

老舍，曲剧写作第一人

北京曲剧是20世纪50年代初诞生在古城北京的地方戏，它的名称来源于作家老舍先生。那时，老舍先生从美国回来不久，北京城的新气象激励了他，奋笔疾书，写出大批歌颂新中国、新社会的作品，其中有相声、鼓词、戏剧等等。为此，北京市政府授予他“人民艺术家”称号。他在箭楼上观赏“大众游艺社”艺人们的表演，见他们谁想唱什么就唱什么、谁想怎么唱就怎么唱，而且曲艺节目中还掺杂着评戏和京戏。他思考如何改善分散和无序的表演状态。

不久，大众游艺社的演出地点搬离古建筑前门箭楼，进驻西单“进康剧场”。老舍先生依旧不断来看表演，每来必然与大伙闲聊，毫无冷傲之气。

一天傍晚，他来得比每天都早，进了后台，照例拱手“诸位，辛苦”。紧跟着提高了嗓门：“诸位，前些日子说给你们写个剧本，我许的愿，今儿个来还啦！来交卷啦！”听他这么一说，大伙全围上来了，七嘴八舌：什么剧本？叫什么名儿呀？有我的活儿（指角色）吗？老舍先生摆摆手：“别忙，别忙。今儿个拿来的是草稿，我先给大家念念，征求大家的意见，再改。”有人给先生找了把软面的椅子，让他坐中间，大家围在四周。

这个剧本的名儿叫《柳树井》，是配合婚姻法宣传的。有嘴快的：“柳树井，不就是在珠市口那边吗？”“可不是那个柳树井，我随便起的名，说的是郊区农村的事儿。我比照着各位的特点设置剧中人，诸位在戏里都有活儿，头一个戏，体现通力合作，每一位都有角色、有戏……”大家听入迷了，先生的词儿好，念得也生动，故事情节十分吸引人，还不时有“包袱”（笑料）。大家不断竖起大拇指，众口同声：“好！排吧！排吧！”

排演顺利，公演在即。那么，这部剧该如何在社会上定位、亮相呢？

老舍先生有智慧：“北京是曲艺的发祥地，曲艺里数单弦牌子曲最为通俗、最能代表北京的韵味。我看不如拿单弦牌子曲作基调，也就是说，拿拆唱八角鼓做底子，往上头添东西，京韵、梅花、奉调大鼓的音乐都可以加进去，这就是北京的地方戏。咱们中国好多地方都有自己的地方戏，唯独北京没有，干脆，你们就大着点胆子，拿出点气魄来，创出个北京的地方戏，叫 北京曲剧 ！在座的就都是曲剧创始人啦！”他们是魏喜奎、曹宝禄、顾荣甫、尹福来、关学曾、孙砚琴……

艺人们很认同先生的想法。北京曲剧由此诞生，第一个剧目《柳树井》，剧作者：老舍。

“天下第一团”

唯一的剧团，唯一的剧种，通称“天下第一团”，文化部主办过“天下第一团汇演”，北京曲剧名列其中。

北京曲剧音乐植根于满族文化的土壤，今天，满族群体和生活地域，呈日渐式微的趋势，但是，源于满族文化为根基的北京曲剧，却风生水起，创作演出红红火火。北京曲剧团走过62年，创作演出过200多台剧目。单弦在马背上满族人中间传唱，逐渐形成以牌子曲为结构的说唱音乐形式，关外风情与京城语言水乳交融，北京作家邓友梅认为这是最纯正的北京声音。

北京曲剧音乐由曲牌构成，曲牌丰富多彩，说和唱自由转换，饶有韵味。经过常年磨砺，曲剧音乐已由单纯的曲牌音乐逐渐发展为曲牌和板腔音乐相结合的现代戏曲音乐。今天，北京曲剧音乐开创了广为学习吸纳滋养的大格局。

自从1952年老舍先生为曲剧写下第一个剧本《柳树井》，之后，曲剧团便紧紧追随先生，持续演出了他的八部剧本和小说改编的戏剧，创造了世界上同一剧团搬演同一作家剧目仅次于莎士比亚的记录。北京曲剧至今已相继排演了《柳树井》《骆驼祥子》《方珍珠》《龙须沟》《茶馆》《四世同堂》《正红旗下》《开市大吉》，这个年轻剧团的选择很富智慧，选择最有效的成长方式，剧团的老一辈从老舍先生手里接过开山剧目《柳树井》，后来人又牢牢依靠先生的剧作壮大自己，扎根在深厚文学的沃土之中。他们以实践证明了：一个剧作的生命力所在，关键就是剧本的文学价值。

年轻的剧种、年轻的剧团，目前舞台上的中坚力量是第三代人。若干年前，他们为自我成长设置了一个目标：直追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老大哥！可谓团小野心大。《骆驼祥子》《龙须沟》《茶馆》《开市大吉》是双方都演过的剧目，曲剧人学戏，首先照猫画虎；熟能生巧，才能如虎添翼。人艺的大演员也来观摩曲剧，这些都在悄悄进行。北京观众喜欢比较，结论是：各有千秋。有一条是曲剧演员的优势，他们有漂亮的声音，他们也能演话剧。

剧团确立了重点挖掘老舍先生艺术作品的方略，努力打造老舍先生作品经典系列，并在积极筹备成立老舍艺术剧院。2013年底，被文化部确定为“全国地方戏创作演出重点院团”。近来，曲剧团筹备南下演出，全体人员呈现蓄势待发的状态，立志在上海舞台上创造精彩！北京曲剧又是距离现代音乐剧最近的剧种，因为表演上说和唱自由转换的可能，符合音乐剧创作的规律，被戏称为“中国本土音乐剧”。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本文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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