辫子换来的书

时至今日，王小鹰老师依然不用电脑不上网，“自绝于”各类数码产品，手机也是最普通的。靠窗边的书桌上，摆着两厚叠有关新四军军史和“文革”的书籍：《新四军发展史》《回顾新四军军部》《卫国干城——新四军将领在阜宁》《新四军女兵》《我的“文革”岁月》《“文化大革命”简史》……这是为了她下一部小说而做的准备工作：“我的父亲母亲都是新四军的南下干部，部队知识分子，我对新四军很有感情，一直想为他们写点什么。”自然，这部作品会用纸和笔来完成，就像她以前的作品那样。

虽然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嫁到了另外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王老师说到自己，特别爱用“家庭妇女”这个词——事实上，许多女作家可不都是家庭妇女嘛。不过，与她们相比，王老师更家庭一点：“我原来还挺喜欢出去玩玩的，后来结了婚有了女儿，就再也没工夫了，时间一久，兴趣慢慢地淡了，没了。”几十年下来，她已经习惯了在买汰烧的间隙与女儿、母亲的呼唤、依赖之中读书写作，“有出版社给我提供很好的条件，让我住到宾馆里面写作，我反而写不出，我一定要在闹哄哄的家庭环境里才写得出东西”。

现在，女儿去了美国读书，母亲已经过世，为了照顾已经九十六岁的公公、上海新闻界前辈王维老先生，王老师和丈夫搬到了老人家住的这间老房子里。书房中成套厚重文集多是老人家的：《傅雷译文集》《秦牧文集》《阿英文集》《赵超构文集》……中共党史人物传记、年谱、文集更是门类齐全。站在书房中央，稍一移动目光，就遇上了书架上一整套马恩全集，王老师笑一笑说：“这也不是我的书，是我丈夫的书。这套书是他和我一起在安徽当知青的时候随身带着的，在乡下完整读过一遍。”王老师自己呢？“我当时随身带着一本讲唐宋诗词的小册子，这是从我父亲的书柜里面偷出来的。当时书柜整个被封住了，我从缝隙里一点一点把这本书抽了出来。”所以，过了好些年，读马恩的王知青成了交大经管学院的教授，读诗词的另一个王知青则成了作家。

大约是因为没有那些数码新鲜玩意儿浪费时间，哪怕每天为了家务忙得团团转，王老师依然有充分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写字、画画、弹古琴。她每天要花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用工楷抄写一段古诗文，比如《文赋》，比如《长恨歌》。她的画是拜王康乐先生为师，主攻山水。弹琴倒是六七年前才学的，不过一直坚持了下来，古琴前摊开的琴谱，停留在了《阳光三叠》这一页。读书当然是绝不可少的。书桌旁的椅子充当着书几，上面放着读了一半的《重返五四现场》和莫里亚克小说。

聊到买书，王老师回忆起了读中学的时候。她向同学借了一本《欧阳海之歌》，通宵看完，她拼命抄录，却怎么也抄不尽。当时的她，留了一条两尺七寸长的辫子，为了买这本书，她剪下辫子，到废品回收站换了两块八角三分钱，去书店买来了《欧阳海之歌》。这是王老师用自己的钱买来的第一本书。后来，她还为此事写了一篇散文。“你猜怎么样？《欧阳海之歌》的作者看到这篇文章，还专门给我写了一封信，说他特别感动。”

摄影 杨博 撰文 郑诗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