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围墙”的纽约大学

林广

2014年8月16日，由华东师范大学与美国纽约大学联合创办的上海纽约大学新校园正式启用，600多名来自五大洲四十余个国家的学生在那里学习生活。看到这则新闻，眼前浮现出那绘有火炬的纽约大学校标，我在纽约大学的访学点滴又从记忆里蹦了出来！

纽约大学是美国最大的私立大学，位于曼哈顿岛下城的华盛顿广场周围地区。那是一所没有围墙的大学，我去纽约大学报到注册时就惊讶不已：我在国内学习、工作和参观过的大学都有围墙，即便我从事博士后研究所在的以色列巴伊兰大学也有围墙，尽管它位于沙漠之中。“没有围墙，大学怎么管理？市民、商贩、游客、学生、教授等各色人等混杂在一起，岂不是乱了套了吗？”我心里直嘀咕。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纽约大学被第三、四街、华盛顿街、布莱克街、沃维里街及第五大道等分隔成一个一个“井”字形街区。这“井”字中有Tisch艺术学院、法学院、商学院、继续教育学院、文理学院、图书馆等几十幢建筑。从周一到周五，学校每幢大楼都有保安值班，周末时自己凭证件刷卡进入，出门时按门禁解除器开门，同时大楼内设全天候自动报警系统，从而确保学校秩序井然。有一次周末，我出办公楼时不小心错把报警器当成门禁解除器按了，结果警铃大作，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想解除警铃，但初来乍到，不知道如何操作。正在我感到手足无措之时，保安就到了。

没有围墙的阻隔，纽约大学更加开放，通人脉、接地气。都市的文化中心和金融中心为纽约大学提供各种教育资源；华盛顿广场公园的音乐节、反战运动、同性恋游行、社区文艺表演，增加学生们了解社会、适应社会的能力；华尔街、博物馆、苏荷区画廊、格林尼治村、音乐厅为学生们提供了丰富的实习和工作机会，穿越校区的街道每年的街坊节成为学生参与社会实践的大课堂；校区街道两旁的书店、咖啡馆和街头商贩为学生提供观察社会的窗口；Tisch艺术学院的对外演出把大学和社区融为一体……在这样的大学里，学生不仅获得了坚实的理论知识，还培养了社会实践能力，为将来挑战人生、超越群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纽约大学的教育特色非常鲜明。作为富布赖特访问学者，我有自己的研究计划，不需要去听本科生的课。但是，我觉得来到美国深造，如果光在图书馆里泡着，或者只是收集资料，那还是不够的，我应该了解美国大学的课堂教学。因此，我选修一门课程《二十世纪美国历史反思》，主讲人是托马斯·班德先生，著名的历史学家，纽约大学人文科学教授和历史学教授，在美国史、纽约史、国际史学比较研究领域有很深的造诣。开学前一周，班德教授发来电子邮件告诉我，上课用的教学参考书目已经张贴在历史系海报栏里。参考书目标明，有1本书需要自己购买，5本书需到图书馆借阅，还有一部分资料已放在系阅览室某书架上供复印。我按图索骥找到了供复印的资料，原来这些资料是散落在不同书中，一章或两章不等，共有6-7本书。这样算来，学生选修每门课至少要阅读13本书以上。这样的阅读量还是很大的，难怪在纽约地铁上，常看到大学生在看书，而不是玩游戏或上网聊天，因为他们必须“只争朝夕”，否则跟不上教学要求。

上课的教室在历史系办公室的三楼，课桌围成一个边长较长的长方形，20多个学生就围坐在长方形的四周，班德教授坐在长方形的一个“宽”边上。开学的第一课，他开宗明义，先把这门课目标要求向学生说明，接着给大家发了一份教学大纲，要求每位同学选取大纲上的一个论题作主旨发言。下课时学生们把选好的论题连同自己的姓名、电子邮箱一并交上。第二次上课时，班德教授发了份新的教学大纲，这是根据学生认领的任务后重新安排的，每一论题都附上主旨发言人的名字。课堂教学就这样开始了，老师提出问题，排定的主旨发言的学生作比较详细的陈述，尔后是师生共同参与讨论，可补充可评论，最后老师评点总结。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每次上课开始之前，班德教授都会下发批改好的作业，并作适当的评讲，同时收交上一次课布置的作业，每一篇作业大约一到两页。这种作业量看似不大，但每次课都有，一学期下来，工作量就很大了。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要付出辛勤的汗水和劳动。

班德教授已近古稀，满头银发，双颊红润，精神矍铄，两三厘米长的寿眉一扇一扇的，格外引人注目。再加上他教学不落窠臼，说话风趣，性格开朗，特别爱笑，所以教室里每一个角落里都充满着快乐。学生们不时地插话、发问，或交头接耳，也经常笑声迭起！这在国内大学课堂里极为鲜见！可能是因为中美文化差异，也可能受英语听力影响，我常常在他们捧腹大笑时一片茫然，心里想：“他们在笑什么？”更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有的学生直呼班德教授的昵称“Tom”！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怎么能直呼老师的昵称呢？这在我们传统文化里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但在美国校园里，师生关系融洽。事实上，就在这样开放自由的环境里，在笑语盈盈的气氛中，师生心与心的交流，其教学效果优劣是不言而喻的。

纽约大学的学术研究是开放的。访学期间，我还有幸参加了纽约大学高级研究中心每周五上午的学术沙龙，这是班德教授领衔的关于美国历史研究的美国国家重大基金项目的活动。参与者有中心的访问学者，其中不乏成就斐然的大学教授，也有初出茅庐的年轻博士，如来自中国香港中文大学的吴炜华博士和北京大学的蒋辉博士。此外，还有5-6个来自其他院系的旁听者，共有20多人。通常在周二下午，我就会收到中心转发来的本周五学术沙龙主讲人30页左右的电子版论文。每次沙龙由一位教授主持，一位主讲人宣读论文，然后是参与者提问和自由讨论，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和颜悦色，有时争得面红耳赤，只好通过10分钟的茶歇来缓解紧张激烈的气氛。

沙龙讨论的论文题目涉及面很广，没有学术禁区，没有国别限制，只要与当代社会现实问题相关即可，如美墨边境非法移民管理、以色列犹太人定居点建设、拉斯维加斯赌城的社会关系、恐怖主义的经济因素、中东地区水问题研究、当代中国的网婚研究、赵树理的小说的现代性等，可谓五花八门，但都是集中在当下世界发展中的重大现实问题。这也说明一个道理，美国国家基金项目是为解决国内外社会发展中重大现实问题服务的，特别是人文社会科学工作者，要回答和解释那些与国家民生密切相关的社会、政治、经济等问题和现象。这种开放的学术视野和明确的研究意义也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开放性的教育和科研理念，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培养模式，共同创造了纽约大学的辉煌。现在，纽约大学是美国新常春藤大学之一，拥有31名诺贝尔奖得主、9名美国国家科学勋章获奖者、16名普利策奖得主，以及19名美国科学院勋章获奖者（此项位居全美第一），成为莘莘学子争相进入的世界级名校。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中国现代城市研究中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