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天鹅”也有阳刚一面

乔纳森·奥利维尔18岁那年结识了男鹅版《天鹅湖》编导马修·伯恩，32岁正式接演剧中的“头鹅”一角，剧中舞蹈虽以现代芭蕾展示为主，却对舞者的古典芭蕾功底有严苛要求。

早报记者 廖阳

乔纳森·奥利维尔在18岁那年结识了男鹅版《天鹅湖》编导马修·伯恩，那时他还是英国兰伯特芭蕾学校的一名在校生，伯恩当时在为《天鹅湖》首演招演员，因朋友面试进团，奥利维尔有了观看演出的机会。最初听到“男天鹅”几个字时，奥利维尔的反应和多数人一样，以为这是喜剧。“真正看了才发现，这部戏从幽默开始，以严肃和悲伤结束，是悲喜相交的正剧。”

蓝衬衫，牛仔裤，眯缝细眼，奥利维尔搭了长途飞机一路跋涉来上海。他已确定为文化广场今年9月25日连演13场《天鹅湖》头鹅一角的主演。因“王子”签证临时出问题，“头鹅”孑然一人被一拨拨媒体围攻，一遍又一遍重复自己的参演经历，从头到尾好脾气，脸上始终挂着善意笑容。有人因此怀疑，这么温和演得了凶鹅吗？也有人调笑，王子怎么还不来救男鹅！奥利维尔只是简单做了几个手臂动作，所有人立马松了口气：什么担心都是多余！

王子才是剧中核心

男鹅版《天鹅湖》首演于1995年。编导马修·伯恩最早看古典版《天鹅湖》时，便设想了多种版本的可能性。在他看来，女舞者穿芭蕾短裙跳舞，只能表现天鹅在水上滑行这种单一的唯美状态。“如果让男舞者演绎天鹅侵略且强健的一面，将会是什么样？”伯恩说，如果观众了解柴可夫斯基的生平和他音乐里的骚动暴烈，就更可以明白，漂亮优雅的天鹅之下还有更深层次的意义。

伯恩眼里的柴可夫斯基，纠结、忧郁，部分原因在于后者是同性恋者，重重障碍之下始终成为不了心之所向的人。因其而来的古典版《天鹅湖》，也讲了一个得非所愿的故事，王子被母亲逼迫娶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姑娘。这些纠结和不情愿，都让伯恩联想到被条框束缚的英国王室。1990年代，英国人几乎每天都能在报纸上读到王室绯闻——查尔斯王子与戴安娜、卡米拉的三角恋。

“如果你从人性的角度考虑，这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所以对王子不能成为他自己希望成为的人，我们应该从关怀、理解和同情的角度去看待。”伯恩在男鹅版《天鹅湖》中探索了这位受陈规束缚的王子的心路历程——他成长于冷漠王室，从母亲处得不到爱意，有喜欢的女友又不被认可，适时出现的头鹅像打开双翅，抚慰了王子的受挫之心，两者之间是一种彼此给予和照应的关系——因而虽然天鹅的戏份全程吃重，但剧里的核心人物始终还是王子，以及王子渴望被爱的那份孤独心境。

在表现天鹅的本性上，男鹅版要比古典版写实得多。在伯恩看来，天鹅是一种强悍生物，翅膀像男性的肌肉组织充满张力。希区柯克的惊悚片《群鸟》对他影响很大，尤其是那一幕——当英雄转身，一只鸟落在攀爬架上，瞬间召集了一群凶恶的鸟——伯恩后来将这个想法用到剧中宫殿卧室的场景中，并在编舞上重塑了天鹅笨拙且不乏可爱的步伐。

伯恩刻意让男鹅赤裸上身，光脚上台，从每一寸肌肤展现男舞者的肌肉运动，尽现男天鹅侵略且阳刚的一面。后来，他又受一幅画（画中一位印度舞者穿了宽松且缀满流苏的裤子）启发，以碎片式雪纺面料为男鹅设计了下半身短裤，更贴近动物的皮毛质感，而男鹅额上那抹菱形黑迹，亦模仿了天鹅头部的长相来设计。

首演时，许多人最初都不能接受雄性天鹅的设计，潜在赞助商亦拒绝提供资金。英国皇家芭蕾舞团首席亚当·库伯当时冒了巨大风险，同意饰演头鹅。王子与男鹅的搭配，不少人很自然，也很乐意将其想象成有着“强攻”和“弱受”配对的同性恋故事。在最开始被问及两者之间的关系时，伯恩的解释也是模糊又开放，“你愿意把它想成什么都可以。”但在去年10月接受《卫报》采访时，伯恩又否认了同性之爱的意图，“王子和天鹅的关系，是想表达一个受束缚的年轻男子对爱的需求，而非对性的渴望。”

库柏亦认为那非关同性恋，“我扮演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天鹅，它无所谓公母，它无性别。这个角色只是王子心中想象的产物，它对从小就被桎梏的王子来说，代表了男人味道十足、强大和自由自在的理想。”简而言之，王子对男鹅的爱，不是I WANT HIM,而是I WANT TO BE HIM。纵使这样强调，舞剧在“现实与梦幻”、“性欲与情爱”之间的大尺度游移，还是为观众构建了巨大的伦理与想象空间，更挡不住众腐女对“王子+男鹅”如潮似水“虐恋情深”的想象。

伯恩至今还记得首演那天的现场。当库伯裸身出现于伦敦莎德勒威尔斯剧院的舞台，全体观众都安静下来，进入屏息凝神的状态。中场休息时，制作人便跑去找伯恩，说他必须将这出戏带到伦敦西区。“他演出都还没看完呢，也许这就是他的直觉吧！”演出结束，观众情难自禁地喝彩，铸刻了一则反叛的经典。近20年过去，伯恩亦未料想这部剧能经受时间淘洗一路留存下来。

男男跳双人舞有何不同？

最开始，伯恩要找齐14个男天鹅上台都很困难，现在，不少男舞者甚至声称，参演这部舞剧就是职业生涯里最大的抱负。

18岁看过这版《天鹅湖》后，奥利维尔对这部剧念念不忘。2009年，32岁的他如愿接演了头鹅的角色。那时，奥利维尔还是加拿大阿尔伯塔芭蕾舞团的首席，他给伯恩写了邮件并附上舞蹈视频，申请试镜主演。其间几经周转，直到正式回到英国，奥利维尔才有了面试的机会。“伯恩和另一个导演面试了我整整两个小时，我才得到这个角色。”

当问及演头鹅是否一定要有出挑的性感和帅气时，奥利维尔脸刷的一下通红，哈哈朗笑了数声，“对啊！”他停顿了数秒接着说，“这个问题太难答了。至少要有与众不同处，可能动作更优雅，或者样貌更舒适，当一群人乌压一片站在台上，你总能一眼将他认出。”

接演舞剧开始，所有参演舞者都被要求观摩天鹅起飞和落地的状态。奥利维尔也总结出一套表现头鹅“凶悍”的规律：比如，要显得温和，舞者只要将动作放缓即可，动作幅度更大，速度更快，便很容易有视觉上的侵略性。而当男舞者裸身出没于舞台，灯光打在身体上时，亦可营造强健的肌肉和力量感。

舞蹈样式上，舞剧也将原来相对程式化的古典芭蕾，改为更抽象、发挥空间更大的现代芭蕾。现代芭蕾虽不像古典芭蕾对技巧有严苛要求，却更需舞者仔细考量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舞步能否恰到好处传达角色心理。总得说来，男鹅版《天鹅湖》给舞者的表演功力提供了提升空间，但一切都要求舞者有扎实的古典芭蕾打底。

剧中，头鹅免不了与王子各种“春心荡漾”的互动。和男人跳双人舞，与和女舞者跳又有何不同？传统芭蕾舞剧中，男女双人舞常有各种托举动作，男舞者在动作上多处主导和掌控地位，总体表现偏温柔和绅士。两个男人跳，在体格和力量上都势均力敌，没人能轻易举起另一个人，“所以两人要反复磨合才能让动作顺畅，更要相互借力才能让托举顺利进行。”

节奏明快，剧情通俗，舞美现代，很多人也将男鹅版《天鹅湖》视作“音乐剧化”的芭蕾舞剧。比如，传统舞剧曾用整整一幕来表现王子过生日的桥段，伯恩则重新组合了柴可夫斯基的音乐，塞满王子的年少、成长、恋爱、落寞等一连串情节，节奏快到观众再也不觉得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