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道德回归常识

道德要回归常识，不意味着宣扬冷漠，而是更为珍视行善者本身的权益，关注善行的可持续性、可复制性，不将道德楷模置于“不识人间烟火”的祭坛。

早报首席评论员 沈彬

8月10日，澎湃新闻网刊发了对“范跑跑”范美忠的专访。虽然，如今的“范跑跑”因为研究庄子而平和了很多，但旧事重提，还是引发了舆论热议。

2008年四川大地震时，都江堰某学校老师范美忠在网上自述地震发生时，他抛下学生，第一时间跑出教室，他公然称：“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只有为了我的女儿我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其他的人，哪怕是我的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管的。”

当时“范跑跑”，以及王石要求捐款量力而行的“十元门”，共同引发了舆论的强力反弹。如今，在经历了四川大地震以来这么多风风雨雨之后，公众对很多争议有了更成熟的看法。当时教育部新闻发言人王旭明对“范跑跑”的点评——“可以不崇高，但是不能允许无耻”当成为舆论的“公约数”：舍生取义，固然困难，但坚守岗位并不是苛求；对善行，有一分敬畏；对自己的怯弱，有一分自责；以责人之心责己，以恕己之心恕人，不做“键盘侠”，回归懂廉耻、明羞恶的平常心。

谈到道德争议，最近还有一桩事：曾经的“全国道德模范何涛”因为非法买卖国家证件而被警方采取了强制措施。从“道德模范”到阶下囚，反差如此巨大，以至于基本案情尚未被披露时，就有人急于站出来痛斥何涛的“道德虚伪”。

有两句古话，一句叫“不以一眚掩大德”，一句话叫“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的确，何涛现在是涉嫌犯罪了，非法倒卖出生证，但这就能反证她是“虚伪”、沽名钓誉的？要把所有恶名都推到她身上？

回溯何涛意外成为“全国道德楷模”的经历，不禁让人感叹人生的起伏。2004年，时年19岁的上海姑娘何涛，与安徽六安市来沪务工小伙侯灿相识并热恋。2005年10月，一场车祸致侯灿瘫痪，当时何涛已怀有身孕；但何涛还是毅然嫁到侯灿老家，护理下半身瘫痪的侯灿，伺候半身偏瘫的婆婆。之后，她的事迹被媒体广泛传播，她也获评全国道德模范，并取得省市县里一系列的荣誉。

当地政府也为他们家配置了廉租房、为何涛解决了工作编制。但受到妻子照顾的侯灿，还是希望能分担一部分家庭重担，他曾做过3个月“网络水军”但只挣了354元，后来他听说一条“生财之道”，便死缠硬磨在妇幼保健所工作的何涛偷拿《出生医学证明》，他再在网上售卖。如今两人双双涉嫌犯罪，侯灿对此忏悔不已。

现在回头细看这则故事，其中有几多对爱情坚守、有几多不能向外人道明的苦衷和无奈。将之放在“道德牺牲”的单一维度下，是否遮掩了很多现实问题，也遮掩了目前发生悲剧的成因？一位年轻姑娘对爱情的执念，不惜牺牲一切，从上海姑娘变身大别山妇女，吃尽了苦头，在得到媒体曝光之后，姑娘获得了“不虞之誉”，被放诸巡回报告的讲台上供公众学习。对于19岁就投入这场“奋不顾身的爱情”的姑娘来说，这就真的好吗？

“范跑跑”因为直接袒露了人性中最自私的那部分，而触犯了社会禁忌；何涛姑娘因为超出了普通人能坚守的极限而获得颂扬。如果将他们作为道德的两极，我们的社会道德规训能否更多地回归常识，回归普通人“跳一跳，够一够”就能做到的水准上？

说道德要回归常识，不意味着宣扬冷漠、平庸，而是更为珍视行善者本身的权益，关注善行的可持续性、可复制性，不将道德楷模置于“不识人间烟火”的祭坛上。

我们相信：英雄也是普通人，也有着自己正当的利益诉求、自己的生活苦恼；道德、人性光芒与个人的正当利益，不是绝对对立的；绝不将道德矮化为“比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