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爱狗人士”的心路

广西玉林荔枝狗肉节期间，杨玉华和她的同伴赵阿姨从当地狗贩手中以购买的方式救下一百七十多只猫狗。对于杨玉华这样的救狗行动，很多人表示了不解，还有人质疑她和她的同伴有心理疾病，但这些声音丝毫没有动摇杨玉华的决定，她平静地向我们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

身体周刊记者 许海峰

“我这一辈子前半生为了人，后半生为了狗。”杨玉华这样描述她这一生。她认为，做这个外人不理解的救狗举动跟她家庭“这么个组合有很深很深的根源”。

64岁的杨玉华是重庆一名爱狗人士。广西玉林荔枝狗肉节期间，她和她的同伴赵阿姨从当地狗贩手中以购买的方式救下137只狗和30多只猫，连同笼子和5天的花销及运输费，共4.3万元，并全部运回重庆她的狗舍。目前，她的狗舍有600多只猫狗。

对于杨玉华这样的救狗行动，很多人表示了不解，还有人质疑她和她的同伴有心理疾病，但这些声音丝毫没有动摇杨玉华的决定，她说她不囤积狗，她和囤积动物的孤寡老人不同，她这里的狗接受领养，至少已经有200只狗先后被人领走。

从玉林救狗现场到重庆沙坪坝杨玉华的狗舍，面对记者的采访，杨玉华平静地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

为什么救狗？

杨玉华是沙坪坝区双碑特钢厂综合利用车间保健站的一位退休职工，28年来为了狗她常常拆东墙补西墙，钱借遍了亲朋好友，还曾借过高利贷。为什么如此执著？她说她本不喜欢狗，和狗的缘分来自20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有一天下班回家，杨玉华看到有一只流浪残疾狗躺在她家开的火锅店前，便上前驱赶，但此举遭到了父亲的阻止。“你赶它干嘛？它又不向你要吃，也不向你要喝。”杨玉华的父亲对她说。而此后令杨玉华想不到的是，正是这只狗帮了她的大忙。

1986年的冬天，有两个小偷正在撬她火锅店的门，正是那只残疾狗勇敢地冲了上去，咬住了小偷的裤腿，协助杨家挽救了火锅店的财产损失。至此，那只狗改变了她对狗的看法并幸运地成为家庭中的一员。

在她收养了那只残疾狗后，它每天都送她上班下班，后来残疾狗生了7只小狗，她都养了起来，从此便一发不可收了。

由于杨玉华见到流浪狗就往家抱，丈夫受不了，跟她离了婚。儿子结婚后，儿媳妇也因杨玉华将大量收入投入狗舍而不满，经常与之发生口角。

2003年，杨玉华将开店的所有收入全数投入了狗舍，而跟着母亲做生意的儿子几乎“分文未赚”。那一年，儿媳妇与儿子离了婚，儿子那一年也崩溃了，将火锅店、家里砸了四五次，不准杨玉华再做生意。

这些家庭变故显然还是没有动摇杨玉华爱狗救狗的决心。或许与这些痛苦相比，养这些狗给她的艰难岁月带来了无限快乐和精神抚慰。

杨玉华告诉记者，她的老父亲因工伤导致截去下肢，双臂无法展开，而继母痴呆，弟弟患有残疾，“很恐怖的样子”。杨平静地叙述着。

回忆起这些往事，依旧令她心生寒意——这便是之前她提及救狗举动跟她家庭组合有很深根源的缘由。

“弟弟一碗水都端不稳，形态很丑陋，你不能想象的。”她垂目望着眼前地面轻声说道。

这也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外界的质疑：为什么她在玉林救助的对象大多为病狗、身体残疾或怀孕的。

杨玉华解释：“我救助的猫狗和别人救的方式不一样，我更多救助不那么健康（的狗），这确实跟我的个人成长有关系，同时，我也是在救人。”她强调，“一些明显有犬瘟症状的病狗，不救下来不仅死，还有可能被宰杀后，人吃下去也不安全，我也是在救人啊。”

玉林一幕触目惊心

遗憾的是，由于疫病、缺钱，杨玉华从玉林收购的170多只猫狗中，一个月来已有51只死亡，有部分猫狗甚至都没能活着抵达重庆。

“从玉林救回来的这批猫狗，其中，猫和狗在玉林当地分别死亡2只、5只，在运回重庆的路上又死亡10只和7只。”杨玉华表示今年去之前准备得不够充分，“明年再去带上五联血清、单抗，租当地人家一个大冰箱保存这些药物，运回来之前先给狗狗打针，防止它们的病情扩散和加重”。

回忆起6月在玉林狗肉节见到的一幕幕虐狗场景，杨玉华心有余悸，她坚持自己的救狗决定，只是觉得还可以做得更好。

玉林一年一度的夏至狗肉节期间，杨玉华和天津、成都等地的动物保护主义者通过各自方式宣传人们爱护动物、救助猫狗，此举受到当地一些市民的强力反弹，个别狗贩更是以虐狗表演的方式，将狗肉节推向高潮。

“你们买不买？不买我就夹死它！”现场一名墨镜男向跟杨玉华一起去的赵女士喊道。

被此举惊呆了的赵女士还未回过神来，狗再次被叉向空中。狗的尖叫声仿佛给人群打了一针兴奋剂，欢呼声再次飞扬在整个大市场。

回过神来的赵女士整个人扑向墨镜男，夺过狗将它的脑袋搂在自己的臂弯里，含泪掏钱递上350元。

墨镜男满足地笑了，起身站在车上，右手举着粉红色的百元大钞，左手擎起那只倒霉的狗，对着人群，挥动双手——他赢了。

此刻，杨玉华她们彻彻底底输了。一向言语犀利的天津动物保护主义者杨晓芸在第一次见到狗被叉向空中时就转身离开围观的人群，不忍再目睹，而杨玉华则躲在更远处，长久地将双手按在身前刚买下的一批狗笼子上，无声抽搐，良久不止。

在更远处的上海，爱护小动物的金燕小姐事后在微信上写道：“这不是在虐狗，这是在虐人心啊。”

苦难岁月中成长起来的杨玉华、杨晓芸她们这一代人内心强大，但面对上述这一幕，精神濒临崩溃边缘，能够抚慰她们的或许只能是亲手救下来的狗狗纯真的眼神和猫咪呆萌的神情。

对于这种以购买方式进行救狗的行为，网上充斥着大量不理解的言论。网友“带刀行凶”不解：“为了狗，不要老公不要家庭，儿子为此离婚了，也在所不惜！狗比她的亲人重要多了！！无法理解这种人的思维。我只能说，作为她的亲人，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以后狗给她养老吧。”

而杨玉华坦然接受理解网友们的不解并固执己见。

“我是以牺牲我儿孙的幸福来做这件事……”当日在玉林救狗现场，杨玉华话音未落，站在她对面的记者突然忍不住哽咽起来，两人在街头抹起眼泪，让路人疑惑注目。

即便在他们自己的动物保护圈内，也持有不少的反对声音。这些反对声音来自杨玉华眼中高层次、有文化的专家、学者、律师、记者等爱狗人士。“我知道这样救狗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在我们重庆救狗是不需要花一分钱去买下来，但是在玉林是人家地盘，你能做什么？！”

杨的画外之音是——“（之所以这样做是希望）应该让所有人明白（善待动物）”。

心理疾病的质疑

无论是杨玉华还是杨晓芸，各自都要面对数十年来救助下来的600多只和2000多只猫狗，如今，她们又被置于卖房救狗是患有“动物囤积症”心理疾病话题的风口浪尖上，而这一次的质疑来自较为理性的文字工作者。

在一篇题为《“卖房救狗”可能是心理疾病》的文章中，编者按上来就写道“严肃地讲，她们极可能患有一种并不罕见的心理疾病”。接着，从“动物囤积症”的最常见外部行为特征和内在“妄想”特征，甚至追溯到患者的童年生活等角度和细节逐一剖析。

对“囤积症”有过20多年研究的美国史密斯学院心理学教授兰德·弗罗斯特和波士顿大学社会工作学院教授道尔·斯泰吉蒂认为，动物囤积症最令人费解的症状正在于此——即便他们置身于患病和濒死的动物和满墙遍地的粪便之中，也仍然矢口否认有任何问题存在。即便在不容置疑的事实面前，动物囤积者仍能够武断地坚持己见，这说明他们的信仰已经扭曲和失真了。原本竭力去爱动物的他们，到头来却伤害了动物，这是此症中最难以捉摸的地方。

“我不囤积狗，我不跟孤寡老人一般见识。我这里至少有200只狗先后被人领养走，它们的命运有些好有些不好，其中一些又回到街头成为流浪狗再度回到我这里。”杨玉华提高声音，又有点不屑争辩。

7月18日，正在接受采访的杨玉华当着记者的面拒绝了一位希望领养狗的江苏省女士。杨认为对方希望领养狗的行为不现实。“除非自己开车过来，托运在路上变数太大了，无法保障狗狗的安全。”她在电话中断然拒绝对方。

“我这里健康的猫狗也欢迎爱狗人士来领养，但领养必须签订协议，并遵守相关约定，我不希望猫狗再次被抛弃。”杨玉华态度坚决，面若冰霜。

世界变了我还在那

自那年起，养狗救狗成为杨玉华生活中的一件大事，28年来她已经花费了200多万元，如今更是欠下70万元的债务。

然而，她并不后悔。

杨玉华退休前是沙坪坝区双碑特钢厂综合利用车间保健站的一位职工。在1987年，37岁的杨玉华就开始边上班边做生意，从批发文具、纸张、烟酒到现在的面馆，一度风生水起。后来，她更是修起了厂房，还买了3套住房，成为当地人眼中的富婆。“可是，为了收养流浪狗，这些都已变卖了。”她坦言，十多年来自己在收养流浪狗上不仅花掉了上百万家产，现在反而负债累累。

曾经一度在众人眼里可能成为女企业家的杨玉华渐渐走向落寞，如今只能靠每月2200元的退休工资和仅有的一套房收租，现在养猫狗的费用，基本是靠一些爱狗志愿者的捐助。

有趣的是，如今的杨玉华若张口借钱，依旧有人愿意大把地借给她，而没人怀疑其还款的能力。毕竟杨曾经阔过，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把戏在她眼里不算什么事。“真的到了那一天，把房子卖了。”她笑嘻嘻地补充道，“也就剩下这么一点家底了。”

她的行为在一部分人心中是“好人、善心”的形象，但在另一部分人眼里则是伪好人，“为狗痴狂，被疑作秀”。

网友“搭错车Q”在一篇关于杨玉华救狗的博文中发表议论：“我不明白，这帮所谓的动物保护什么的人，不用上班吗？整天搞这事，靠什么生活啊？难道有人雇佣他们？”于是，他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群生活无忧，整天吃饱了就无所事事的混混们！他们整天想着管管别人闲事显摆显摆自己，却偏偏没人给个官当当，自己找了个理由在那过管别人的瘾呢！”

“运气一般的普通人”跟帖：“可以组团去韩国，那里有更多的狗需要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