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懿
吉卜力不是第一次遇上财务的问题了。从第一部《风之谷》开始，制作预算上超支筹钱的循环就是一直陪伴到制作完成那一刻为止的不良队友， 即便有之后的票房神话，但远超同业数倍的成本和制作周期，却是吉卜力难以补救的死穴。
从一家附属于德间书店下面不知名的工作室到成为全世界动画界崇敬的顶级工作室，吉卜力的财务问题自始至终存在。
对的，这样的吉卜力始终只是一家工作室。即使从附属的德间书店独立为一家公司，即使拥有了300人的制作团队，即使除了众所周知的宫崎骏、还有高畑勋、近藤喜文等名导演阵容，即使拍出的《千与千寻》至今仍是日本票房最高的电影，即使吉卜力美术馆成为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梦想之地，即使吉卜力的各种形象已经家喻户晓，即使有这么多的即使，吉卜力依然还是一家工作室。
就是这样的工作室，1997年《幽灵公主》公映，124分钟的片长，使用动画144043张；2001年公映给吉卜力带来世界声誉的《千与千寻》，由于采用了电脑CG的制作方式，同样2个小时的片长也使用了接近12万张的动画；至于最新的《辉夜姬》，由于采用水墨动画，作画张数更达到50万张之多……《辉夜姬》长达8年的制作过程，几乎就是制作团队不停寻找资金渠道的过程。
也就是这样的工作室，坚持传统的动画绘制方式、决不妥协的制作品质，以及对手绘动画中所寄予的人的情感的信念，吉卜力工作室几乎将自身的工作过程也变得如同一部充满梦想和斗志的动画。被媒体采访时，吉卜力的工作人员说到自己都抱着一种信念：这部做失败了，吉卜力就要关门了。
这是一直陪伴在这家创办自1985年的动画工作室脚边的阴影，大概也是技术至上的时代里，少数坚持传统的动画作业者的致命伤。工作室模式让吉卜力最大程度上贯彻了宫崎骏的动画理念，做出最好的、能和这个时代相呼应的动画。
但就在众人伏身在作画板上埋头制作的时候，技术却和商业的力量一起挟裹着世界前行。与吉卜力比肩的另一动画公司皮克斯每部电影拥有相同规模的票房，但相同的制作周期却产出了两倍于吉卜力的动画数量；迪士尼则将动画变为自身商业帝国中的明珠，轻松地换回了整个王冠的价值。
公司、技术和产业，这是时代的主流。技术创新会降低动画制作的成本，创造出更多不同视觉表达的可能性；公司化的运作会形成稳定和持续创新的制作梯队，而且用一种体制化的方式传承下来；而产业，则是将艺术的价值充分地实现，将动画的魅力通过周边衍生的各类产品、空间不停地延展——我们很难简单地界定这是好是坏。然而吉卜力关注的只是动画，犹如日本传统手工匠人工作般去制作的动画，也像工匠授徒般慢慢传承地培育工作室三驾马车的接班人。这样的吉卜力，即便也拓展出自己的三鹰之森美术馆，内里也同样是在延续动画的精神，用手工态度去打造一个宛如艺术般的、独一无二的梦想之地，而不是迪士尼世界的全球扩张。向前融入技术，回归坚守传统，吉卜力在自身的道路中更多地选择了后者，也自然地肩负市场生存压力的困境。
所以今天或许又迎来了一次计划说“告别”的时刻。继上一部上映的《辉夜姬》带来的巨大财务压力之后，最新上映的《记忆中的玛尼》影片发布会上，传出了吉卜力即将停止动画制作，仅保留版权管理业务的消息。可是这又怎么样呢，这不是第一次，嗯，或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的可能告别。承担巨大财务压力的动画工作室，随时随地都面临着倒闭的风险，这其实是从业者和观众们早就应该有所觉悟的事情。但是吉卜力在这样的压力中已经走了30年，就像从最早一部电影《风之谷》里开始向时代传达“活下去”的信念一样，吉卜力已经在停止动画制作的决定前坚持了30年。
至于以后，即便宫崎骏真的退休，三驾马车都已不在，宫崎吾朗和米林宏昌们还不足以担当大任，但像吉卜力这样制作动画的信念，还是要……传递下去吧。不管在吉卜力内部，还是在这个时代。或许对吉卜力迷们而言，这次的“吉卜力停止制作动画”事件，只是给我们一次重新去思考“吉卜力对我们的意义”这种问题的机会罢了。
（作者系媒体人）
本文来源：东方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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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易_NE0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