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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乐队新专辑《相见恨晚》
阿水
不听词,光听曲,理智告诉我,腰乐队的新专辑《相见恨晚》应该是明媚轻快的。吉他在跳舞,键盘像屋檐上的晶莹水滴,口琴心无旁骛地以闪亮的姿态划过天际。然而听一会,发现怎么那么伤感,这就是奇妙的地方了。
个把月前,当新专辑的首支单曲《我爱你》在网上流传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发现了它单曲循环的魅力。“昔有爱人,今已去。携他而去,把它交给灯。远山笑你,滚滚去。我会稳住我自己,像昨天,吻住你。”短短的歌词,干涩紧绷的吉他,主唱刘涛的声音始终克制,一遍遍地唱语意晦涩的歌词。即使《我爱你》有整张专辑里最短的歌词,这首混淆了过去和今日,远山和近水,酒醉与清醒,“我”和“你”的歌依然让我像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纸,观一幅色彩鲜艳的图画,雾里看花,滋味相当不错。
小城多翘楚。腰乐队所在的云南昭通地处滇、蜀、黔交界,盛产文人和亡命之徒,曾是中原文化通往云南的中转站,亦是云南三大文化发源地之一。再看看现实里那个写词兼主唱叫刘涛的家伙是怎么说昭通的——“在这里你很难安心,我是说闲情一点。风物不美,我很难体会到生活节奏慢或者快,在中国算城市的 底层 了吧?我这么想……且看起来又并没有寒酸的意思,中国的模样。”没有闲情,灰蒙蒙,且风物不美,昭通却有足够的时间酝酿一点粗粝却言之有物的东西,腰乐队就是其中之一。
腰乐队成立于1998年12月6日,吉他手和鼓手在医院工作,主唱在烟厂,贝司是个体户。2005年,腰乐队自费录制的第一张正式专辑《我们究竟应该面对谁去歌唱》获得第六届华语音乐传媒大奖年度最佳新乐队提名。到了2008年,他们的第二张正式专辑《他们说忘了摇滚有问题》又成功入围“最佳摇滚艺人”等奖项的提名名单。他们亦很少出门演出,唯一一次跟演出有关的事件还是2007年公开退出云南丽江雪山音乐节。当年刘涛在《腰乐队致雪山音乐节的公开信》中说:“腰只是以行动,算表个态:中国有那么个不爱扎堆不爱热闹不爱团结的小乐队。”当然,这也是乐队轻狂的少年往事了。
除此之外,“腰”一直是神秘的乐队。看了几篇有关刘涛的访谈,路子怪,有急智,“不敢妄称底层,不代表人民,因为只有人民币才能代表人民;我只能代表我自己,还那么费劲”。这样的愤青乐队中国不缺,他们不同之处在于愤青之外的那一点诗意。
“腰”的新歌都很长。他们唱情歌,题眼就一句话“你说我俩好比露骨的情书,抛向泪光闪闪的世道”(《情书》),却被庞杂的意向包围——赤剧里的笨贼、单调的悲伤舞、不着边际的烂塘、不切实际的春水,种种盘旋在一起像一场混乱的梦境。如果把词看作诗,《情书》未必是一首一流好诗,却还好有刘邵昆的曲。他的曲极简而回旋,在一遍遍循环中渐次加入器乐,尽管都是明亮的调子,却因为刘涛沙沙的嗓子和乐句似乎无止境地盘旋而幽暗深邃。也有一贯的政治隐喻,比如“旋转,跳跃喔。他感到每条路都在头痛。新鲜的帕特里克满脑子,都是开拓的自慰器。那些男人爱的男人爱市政,市政爱市民,市民爱留连”(《一个短篇》)。腰乐队用情歌的温柔和优美来唱这小城,随着“这夜派对,就要散场”,声音渐渐隐去。7分30秒的歌,压抑了很久才等来最后两分钟的高潮。尽管这高潮仍动机不明,刘涛反复唱的“幽暗的最高频道还在,为全程遮盖下一百年的昂贵谜底。他倚靠在令人害羞的礼品堆里,冉冉睡去”却反而予人未能尽兴的惆怅。到了倒数第二首《硬汉》,腰一贯地针砭时弊,却难得地给人希望。那些“爱谈天的软蛋”和“被自己打败的捣蛋鬼们”选择了和“没人性的现实拼命拉锯”。刘涛甚至安慰道:“马卡你应该明白,在大多数悲剧里面,真正的伤心很少见。马卡你得试着原谅,如果故事的方向和你要的都不一样,我多想你能有勇气,重新开场。”在专辑临近末尾的地方听到这些,好像隧道尽头的光亮,让人长舒一口气。
很早,腰就说过这张专辑做完他们就收手。专辑的文案里果然写着:“……唱片出来, 腰 就到站,所以一直拖着,想和你们多玩玩……听过又喜欢,赞美不要留情。”如果“腰”真的到站了,168元一张的专辑值得收一张,以此把满天飞的意向收集,怀念从未去过的昭通和一支乐队。昭通地震了,不知道乐队怎样。朋友安慰:没事的,这样几个生命力顽强的人怎么会有事。逝者已矣,祝愿云南震区活着的人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