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马哈的不老心

说到通过股市赚得盆满钵满的美国大亨，这两天最火的莫过于电影《华尔街之狼》中莱昂纳多饰演的金融大骗乔丹·贝尔福特。这位“华尔街之狼”的发财路径很简单：让手下的股票经纪人怂恿不知情的投资者购买低价的垃圾股，以拉高垃圾股的股价，然后抛售自己持有的股票，谋取巨额利润。如果说上当的投资者并非都是有眼不识垃圾股，那只能说他们是“空中楼阁”投资理论的奉行者，只关心能不能把手头的垃圾股以更高的价格卖给其他的“傻瓜”。把垃圾股推销给他们的贝尔福特，最终因涉嫌欺诈和哄抬股价锒铛入狱。与此同时，在离华尔街千里之遥的美国中西部小城奥马哈(Omaha)，另一位投资者却信奉“价值投资”理论，依靠长期投资那些价格低于其“内在价值”的股票，一步步走到了世界首富的位置。这个掷地有声的名字就是：巴菲特。文/小葱拌豆腐

源自中西部小镇的

朴素价值观

人们对“股神”沃伦·巴菲特的投资智慧与个人魅力有多么好奇，看看这些数字就知道了：今年的巴菲特慈善午餐拍出了216万美元的天价，而被视为投资者朝圣之旅的伯克希尔·哈撒韦(Berkshire Hathaway)股东大会，每年吸引将近4万人涌入这座密苏里河畔的小城，使奥马哈的酒店价格涨到每晚1000美元。幸运的是，今年3月，我作为美国女大学生投资社团Smart Woman Securities的一员，赶在这两大盛会之前来到奥马哈，参加与巴菲特面对面的问答活动，并与他共进晚餐。巴菲特每年都在故乡接待一批像我们这样的年轻学生，整个活动只收取375美元的住宿和交通费。

奥马哈虽小，却拥有伯克希尔、康尼格拉食品、联合太平洋铁路等五家世界500强企业。即便如此，纽约到奥马哈还是没有直飞的航线，只能在芝加哥转机。到奥马哈的航班，我问机场柜员要了靠窗的座位，拿到手里的登机牌上却写着“aisle（走道）”。正兀自纳闷之时，走上飞机一看，原来这架小飞机一边只有一排座位，靠窗即是靠走道。看来只要是伯克希尔股东大会之外的时间，奥马哈的旅游便常年处于淡季。这架飞机上除了我之外就是一批来自同一个公司的商务人士，个个西装革履、穿着考究，不知是否也是应伯克希尔之邀，才踏上这次远离东海岸喧嚣的商务旅行呢。

作为内布拉斯加州的首府，奥马哈在美国南北战争前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城市。直到1860年左右林肯下令建造联合太平洋铁路，并把奥马哈定为其东端的终点站，奥马哈才随着旅客们东来西往的匆匆跫音繁盛了起来。退伍老兵、铁路工人以及怀揣创业梦想的小店主们纷纷进驻奥马哈，其中就有沃伦·巴菲特的曾爷爷西德尼·巴菲特。西德尼的小杂货店以售卖鹌鹑和松鸡肉起家。沃伦的爷爷继承衣钵后，巴菲特杂货店已是奥马哈所有大户人家逢年过节必要打电话送货上门的好评卖家。沃伦的父亲却走上了一条不同的道路，在奥马哈开张了一家股票经纪公司。年幼的沃伦·巴菲特就是在这里帮父亲手绘股票走势图，发现了股票的价格并不为人们的看法所左右，萌生了他热衷一生的“内在价值投资”情结。

如今的奥马哈与“巴菲特”这个名字紧紧相连，使我们总感觉奥马哈的经济都是靠巴菲特和他的伯克希尔公司带动的。虽然这个结论有待商榷，但相对于巴菲特对奥马哈的世界名声作出的贡献，奥马哈的大街小巷几乎看不到多少“巴菲特”的痕迹。唯一一次在奥马哈看到巴菲特的照片，还是机场里一幅内布拉斯加大学的广告，上面写着“沃伦·巴菲特，50 届校友”。1948年，原本听从父亲的意愿在沃顿商学院就读的巴菲特抱怨“教授们还没我懂得多”，干脆跟随父亲回家乡读书，19岁从内布拉斯加大学本科毕业。被哈佛商学院以“年龄太小”拒之门外后，巴菲特申请入哥大商学院，师从“证券分析之父”、《聪明的投资者》作者格雷厄姆，成为唯一一个在格雷厄姆课上拿到A+的学生。然而由于格雷厄姆自己的公司优先考虑犹太人雇员，巴菲特没能如愿以偿留在华尔街为格雷厄姆工作。他回到那个收留了他的小商贩曾祖父的小城，与亲朋好友成立了“巴菲特联合公司”，开始实践格雷厄姆的投资哲学。

从机场到我们在奥马哈市区下榻的酒店，坐车只有十五分钟路程。沿路多是红砖红瓦的小房子，市区之外更是没有高层建筑。几乎每条街道上都有一两家牛排馆，路上却几乎见不到行人。随着夜色渐深，一排水银灯影影绰绰照在绛红色的街道上，如同好莱坞搭出来的布景，叫人难以相信现实中真有如此平静的小城。或许就是在这里，华尔街的“空中楼阁”才显得荒谬，那些脚踏实地计算着企业未来现金流的投资者才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壤。

巴菲特青睐哪些公司

与巴菲特的交流将由一场Q&A（问答）环节和一顿晚饭组成。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根据行程，参观奥马哈最为巴菲特所钟爱的几家公司。这些公司或由伯克希尔公司控股，或受到巴菲特本人的长期关注。

买下内布拉斯加家具城(Nebraska Furniture Mart)的“君子协定”大概是巴菲特投资生涯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一段佳话：1983年，巴菲特走进这家由俄罗斯移民布朗金老太太开的家具城，问她是否愿意把家具城卖给伯克希尔，老太太一口答应。而面对老太太6000万美元的开价，巴菲特也没有二话。双方只签订了一页薄薄的合同，而老太太对着寄来的支票甚至没看第二眼。巴菲特曾说：“在我眼里，布太太一句话胜过八个审计员的报告。”之后老太太仍负责经营家具城，一直工作到103岁——这是巴菲特和伯克希尔得以兼营麾下多家公司的一大秘诀，即放心地任由合适的人才去经营他们擅长的领域。

如今，布朗金老太太的两个孙子分别担任家具城的CEO和COO（首席运营官）。我们踏入内布拉斯加家具城的巨大展厅，眼前是铺天盖地的沙发群、躺椅群、落地灯群。在内布拉斯加与纽约相比便宜得如同白给似的土地上，家具城尽可以坚持他们“家具、电器、家纺……一站式消费”的理念。其执行副总裁罗伯特·拜特招呼我们在满大厅松软的沙发和躺椅上坐下，随后指着展厅中心一个大床垫说：“这就是我们的 伯克希尔床 ！”“伯克希尔床”旁边摆着巴菲特躺在该床垫上的留影，拜特先生介绍说，这是巴菲特为家具城做的“免费代言”。2009年的伯克希尔股东大会上曾播放过一个搞笑视频，片中巴菲特正是躺在这个床垫上，自我调侃说随着伯克希尔股价在2008年金融危机中狂跌，所以被董事会炒鱿鱼来此卖床垫了。“言归正传，床可是个好东西，”拜特先生说，“不论潮流怎么改变，电器更新换代，顾客永远需要买一个舒适的床垫！”

拜特总结了内布拉斯加家具城77年来经久不衰的秘诀：坚持做自己擅长的事，即使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电子零售连锁巨头百思买(Best Buy)进驻内布拉斯加、电商网站一一崛起——家具城仍坚持大批进货、低价出售、诚信经营。尽管家具城不久前刚开发了网上销售渠道，但本着“人们总想坐在家具上试一试”的理念，仍把店内体验作为最重要的部分。因此，家具城至今只有两家分店，雇员精简且保持了77年不曾裁员的纪录。

这种经营策略，倒是与巴菲特本人的“能力圈”(circle of competence)投资理念不谋而合——巴菲特只投资那些“自己有能力真正了解”的公司，也正因如此，常受到投资圈新秀们的冷嘲热讽。硅谷知名投资人马克·安德森就认为巴菲特顽固不化，称他为“那个不懂科技股的白人老头”。说到这里，我倒是想到一个可以在晚餐时询问巴菲特本人的问题：他与比尔·盖茨交好多年，这位微软创始人难道没有为他推荐过科技方面的投资吗？不过正如巴菲特那句名言所说：“花上二十年建立的好名声，只需五分钟就能毁于一旦！”所以能在“能力圈”之内做到常青不倒的人或企业，在他人眼里难免一副如履薄冰的谨慎形象。

参观的下一站，是伯克希尔从1989年开始控股的波尔仙(Borsheims)珠宝公司。与内布拉斯加家具城类似，波尔仙走的是大批量进货控制成本的路线，6000平方米的店面里有超过十万件珠宝、手表。不过大多数人知道波尔仙，还要归功于伯克希尔股东大会上的一大活动。每年大会，巴菲特要亲自来波尔仙向来往宾客推销两个小时的珠宝。2013年的大会，巴菲特不仅帮波尔仙两小时成交200万美元营业额，还邀请比尔·盖茨以及美国奥运会乒乓明星、华裔少女邢延华在珠宝店的室内广场打乒乓、打桥牌。不过波尔仙的销售总监西恩·摩尔先生悄悄向我们透露，为了保证这两个小时内的营业额不至太难看，那些来到现场买珠宝的买家都是经过提前筛选的，否则恐怕会有太多的粉丝冲上来掏20块钱买个摇头娃娃、只为和巴菲特合影一张啦！

由一个日本移民于1932年在奥马哈创立的东方贸易公司(Oriental Trading Company)，如今已是全美最大玩具礼品直营商。与前两家公司不同，东方贸易倒始终敢为天下先，在上世纪80年代率先推出免费订货电话和季节性产品目录，上世纪90年代就建立了订购网站。在带领我们参观了足有12个橄榄球场大小的卸货装货流水线之后，CEO山姆·泰勒先生讲述了他接手东方贸易以来的经历：2008年之后公司财务杠杆比例极高，债台高筑，而订单数量又因金融危机缩减到原来的四分之三，即使两次裁员、对冲基金参与公司重组之后仍难以为继。2012年公司出售失败，泰勒和公司管理层求助于巴菲特，结果巴菲特以5亿美元收购了东方贸易，将其从破产边缘拯救回来。

曾在埃克森美孚、迪士尼等公司工作的泰勒说，伯克希尔是他遇到过的最没有官僚气的公司，而伯克希尔让东方贸易管理层继续自己经营的做法，也是那些私募股权、对冲基金不可能开出的条件。如今的东方贸易公司无债一身轻，还在伯克希尔的帮助下完成了两笔收购。东方贸易以自己的方式“答谢”了巴菲特：定制了一批以巴菲特和其投资搭档查理·芒格形象制作的橡皮小鸭。当然，也少不了送给我们这些千里迢迢赶来奥马哈的年轻访客人手一对。现在，看到我书桌上这两只系着领带的白发小鸭，就联想到这两位奥马哈投资人在家乡投资公司的理念：“郁金香泡沫”、“因特网泡沫”再怎么潮起潮落，人们晚上总得在床上睡觉，孩子总得有玩具陪伴。

如何“抱得美人和铅笔归”？

下一个环节就是在伯克希尔与巴菲特互动提问了。然而直到大巴在一栋白色小楼前停了许久，我们才骤然醒悟：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伯克希尔·哈撒韦，那个总部只有二十四名员工、股价涨幅却四十年跑赢标普500的投资集团所在地。这座低调的小楼四周都找不到伯克希尔的标志，只有从边门进入，才能看到墙上一排金色的小字：Berkshire Hathaway Inc.

我们分几批乘电梯来到楼上的小演讲厅。与我们一同参与问答环节的还有来自亚利桑那大学商学院等学校的MBA们，都已经早早地坐在那里了。和他们一比，我们投资社团这些未出茅庐的本科生就显得稚嫩多了。可能人数超出了预计，小演讲厅显得拥挤，还加了几排椅子。正在这时，只见后一批坐电梯的伙伴满脸兴奋地向我们走来，比比划划地对我们说：“我们和巴菲特坐同一部电梯上来的！”果然，只见满头白发却依然红光满面的巴老先生一个人悄悄出现在演讲厅最后，从一桌子饮料里拿了一罐可口可乐，这才慢慢走向演讲台。6岁时就靠卖出六听可口可乐“发家”的巴菲特，近年来也多次表示将永久持有可口可乐公司的股票，看来这份可口可乐情缘于公于私都很深厚。

巴菲特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喝了

沃伦·巴菲特，世界著名的投资商，生于美国内布拉斯加州的奥马哈市。2008年《福布斯》排行榜上财富超过比尔·盖茨。在2010年的慈善募捐中，巴菲特的午餐拍卖达到创纪录的263万美元。

一口可乐之后就开始回答台下的提问。每个人发问后他都立即开始回答，问题之间几乎没有停顿。尽管语速飞快，巴菲特的声音还是有老年人的沙哑，浓重的中西部口音显然也不是台下西装笔挺的商学院新秀们习惯听到的。可是巴菲特每段回答里总有一两个段子能引起台下的会心一笑。比如他自嘲和90岁的投资伙伴查理·芒格都上了年纪：“查理他年纪大了，耳朵不好。那天我对查理说： 我们买微软的股票好吗？ 查理没回答。我又问查理： 我们买微软的股票好吗？ 还是没听到查理答话。我最后又问了一遍： 查理，我们买微软好吗？ 查理没办法，只好在第三次说了 好的 。”

在我们看来，美国很多成功人士都有脱口秀演员的潜质，一张口就能吸引观众的目光，不过谁知这背后又有多少汗水呢？当台下有人提问“毕业生最需要拥有哪些技能”时，巴菲特回答：“要学会投资自己，而一个拥有良好口头表达能力和写作能力的人，他的价值就提高了50%。” 巴菲特说，他年轻时最大的障碍就是克服对当众演讲的恐惧，为此特地报了戴尔·卡内基的演讲训练班。这个训练班每周奖励给进步最大的学生一枝铅笔。结果他向后来的爱妻苏珊求婚成功的那个礼拜，训练班为了表彰他的勇气将铅笔奖给了他，让他同时“抱得美人和铅笔归”。凭借这份口才，他获得了在内布拉斯加大学夜间授课的教职，一步步成为今天的卓越演讲家。巴菲特又说：“看看你周边的同学，想象一下你能挑选其中一位、得到他们未来百分之十的资产，你会选择哪一位？现在你就知道你要培养自己掌握哪些行为特质了。”

问来问去，话题总还是离不开投资。当有商学院学生询问伯克希尔公司每次做收购决定的依据时，巴菲特回答说，他一般会与收购目标的管理者通信，从信中看出他们是不是该企业合适的经营人。他在做决定时只看公司本身的业绩，而不受时事趋势的影响。例如最近对美国番茄酱老字号亨氏食品的收购，就是基于他对亨氏番茄酱多年来经久不衰、必是长期为消费者所需要的判断。

我们社团的代表则提出了与巴菲特个人更紧密相关的问题：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人生，您有什么想要改变的吗？“我能出生在现代的美国，拥有我父母这样的双亲，已经是最幸运的事了。”巴菲特回答，“要是提早几万年出生，我早就成为不知什么动物的美餐了。”对人生的感恩永远是巴菲特回答个人问题时的主题。哪怕是当初被哈佛婉拒，如今在他看来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尽管如此，巴菲特还是认为生在今天的年轻人是最幸福的。“你们的生活比当年的洛克菲勒都好多了——能享受更好的医学技术，想学习点什么都很容易。”不过，被问到“今天的世界上最大的威胁是什么”时，巴菲特还是表达了对21世纪的隐忧：“现在世界上最大的威胁就是 NBC （nuclear/biological/chemical的简称，也是美国知名电视网的名字）了，也就是核、生物、化学三方面的武器攻击。这些威胁爆发的可能性都很小，但一旦因技术失误或其他原因而发生，后果不堪设想。假如我能知道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我就会把我的钱全部投入进去。”

当然，让巴菲特愿意投钱的方面还有很多，比如他曾分多次向盖茨夫妇的慈善基金会捐赠过价值几百亿美元的股票。有人说，原先以一毛不拔闻名的巴菲特，是在妻子苏珊的骤然离世后才对慈善产生了极大兴趣。现在台下问起巴菲特做慈善的初衷，他回答说，任何时代都会产生特别适应和不适应时代的人。作为深受市场经济制度裨益的人群，他认为美国当今的富人有责任帮助那些适应时代有困难的人群，这是富人们“欠他们的”。

两个小时不歇气的问答之后，巴菲特邀请所有人到奥马哈的八十年老店Piccolo Pete's用餐。巴菲特还随机挑了两位学生上他的车，自己开车带他们前往。老店的食客们都在埋头大吃，也没人注意到巴菲特已经率领一百多名学生“潜伏”在了他们四周，或许也因他是这里的常客了吧。这顿高热量的西部大餐，主菜有炸薯条和奶酪焗鸡，甜点是在root beer（一种碳酸饮料）上漂浮香草冰激凌的饮料，都是巴菲特钟爱的“垃圾食品”。不过对我们来说，今天的重头戏还要等到晚上巴菲特与我们社团成员的私人晚餐呢。

晚餐畅谈投资哲学

晚餐在巴菲特最喜爱的Gorat's牛排馆举行。这家店也有七十年历史，以牛排和意大利菜见长，店堂狭小而深沉。由于我们社团有五十个代表参加奥马哈之行，五十个女生只好分两张长条桌坐下，先由一半人同巴菲特一同进餐，然后再换另一半人上这桌。巴菲特就坐在一张长条桌的中间。虽然Gorat's的牛排果然美味，但是向巴菲特发问的机会如此难得，怎肯轻易放过？于是，匆匆吃了几口的我们一边看着巴老先生将牛排一块块切下，沾满黄油——“对84岁的老人来说这也太不健康了吧！”同行的伙伴咋舌道——一边连珠炮似的向他发问。巴菲特大概也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吃一口回答一问，俨然一个不需要思考时间的讲故事大王。

有人问起巴菲特对比特币的看法，巴菲特说，比特币是一种没有“内在价值”的东西，价格完全取决于人们此时愿意为其支付多少钱。“你手里的比特币又不会生出小比特币。”巴菲特调侃说。说到他对新兴科技的谨慎，巴菲特以苹果公司做例子，表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五年哪家科技公司最棒”，而他自己的投资哲学是“赌注要押在已经赢过的马身上”。

说了半天公司的“内在价值”，可内在价值究竟是什么呢？本文开头也介绍过，所谓“内在价值投资法”指的是用现金流贴现法评估整个公司的价值多少，再把这个估值跟当前股价比较，判断这只股票是否被贱卖了。不过巴菲特自己引用查理·芒格的话说：“我倒从来没见过你做现金流贴现的计算啊。”巴菲特说，现金流贴现这个看似简单的模型涉及很多难以估计的变量，例如公司的管理方式变动会对业绩造成很大影响。因此，他情愿“做最简单的决定”，也就是在他熟悉的领域投资，“像医疗保健这样瞬息万变的领域对我来说就太难了。”这时，开家具城的布朗金老太太的名字又在我们的对话中出现了：“如果当初买下家具城时，我给她的不是一张支票，而是一堆股票，她肯定不会同意。她会说： 我对股票一无所知，不能接受用股票来交易。 我和布太太都是这样的人，就算外面的人给我们承诺了金山银山，我们也不喜欢走出自己的圈子。”

虽然看巴老先生吃得很香，总有点不忍心插问，但白天想到的关于比尔·盖茨的问题一直萦绕在我脑海，于是我趁巴老拿餐巾抹嘴的工夫赶紧发问：“巴菲特先生，您和盖茨先生是多年的好友，他有没有劝说您在科技方面投资呢？”提到盖茨老友，巴菲特显得有一肚子话要说。他先从1991年他们第一次见面说起：当时两个人对对方都毫无兴趣，巴菲特是被一个朋友拖了去，而比尔·盖茨则是在母亲的劝说下才与巴菲特见面。没想到两人一见如故，就当时微软与IBM之间的竞争聊得热火朝天。后来，盖茨劝巴菲特弄一台个人电脑，还说“你可以挑一个全微软最漂亮的姑娘教你怎么用电脑”。巴菲特回答：“我心里已经挑好了，只可惜那个姑娘已经和你订婚了！”经不住盖茨“电脑会使你生活更美好”理论的再三攻势，巴菲特总算用上了电脑，但只用它来研究股票。然而，巴菲特称盖茨在投资策略上“和我一样非常保守”，推崇价值投资，更别提为巴菲特推荐科技股了。

说到盖茨，就难免说到巴菲特多年来为比尔和梅琳达·盖茨基金会慷慨解囊的事。巴菲特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才能。比尔比我更擅长慈善事业，把我的钱交给他最放心。” 巴菲特原本计划身后将99%资产捐给自己名下的“巴菲特基金会”，但了解了盖茨基金会的运作之后觉得“这里对资金更加高效运用”，决定把85%的资产捐给盖茨。难怪“华尔街之狼” 乔丹·贝尔福特最近还在访谈中评价巴菲特：“我钦佩他，因为他孜孜不倦地创造价值，还因为他的慈善精神。他没有被自己的巨额财富冲昏头脑，我努力让自己向他靠拢。”

巴菲特看好的

学生社团创始人

饭后的甜点又是一道热量极高的冰激凌。同行的女生们大都顾忌身材，不敢多吃，巴老却一勺一勺吃得很欢。有人问巴菲特有什么建议给我们这些对投资感兴趣的年轻人。除了重复上午提到过的“要学会投资自己”之外，巴菲特还提议“年轻人要学会以合适的价格买合适的东西”。他半开玩笑地说，自己19岁时买下格雷厄姆的著作《聪明的投资者》就是一笔绝对划算的投资，因为这本书奠基了他一生的投资理念。他建议年轻人不要怕犯错误，要从错误中吸取教训，“就如同打桥牌一样，要勇往前行”。

特地赶来与我们一同就餐的，还有我们社团Smart Woman Securities的两位创始人：特蕾西·布里特和特丽莎·萧。这两位不到30岁的年轻女性，当年是哈佛本科经济专业的同学。2005年，一同在雷曼兄弟实习的她们有感于哈佛的投资社团里男生主导的现象，决定成立一个专为年轻女性提供金融知识的社团。第二年，特蕾西给巴菲特写了一封信，介绍了社团的理念和状况，结果受到了巴菲特的热情邀请，欢迎这群哈佛女生去奥马哈的伯克希尔总部参观。此后，随着Smart Woman Securities在美国各所优秀大学都成立了分支，巴菲特兑现了当年的诺言，每年邀请几十位各地的社团成员共进晚餐。九年之内，Smart Woman Securities已经成长为一个在19所大学遍地开花、拥有1500名成员和校友的非营利组织了。

不过，社团的两位创始人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亚裔姑娘特丽莎逐渐意识到金融并不是自己最梦寐以求的职业道路，几经摸索，现在成了一位好莱坞的职业编剧、美国著名喜剧动画《恶搞之家(Family Guy)》的写手之一，还是赫芬顿邮报的专栏作家。见到我们这些正装在身的新一代社团成员，身着牛仔裤的特丽莎吐了吐舌头说：“做惯了我们那些把 放屁 作为笑点的节目，再到这么正式的场合来，真不习惯！”

而特蕾西毕业后则带着哈佛商学院的MBA证书找到了巴菲特，自荐做他的财务助理。特蕾西逐渐成长为巴菲特的顶级助理之一，担任伯克希尔旗下四家公司的董事长。在堪萨斯州的农场上长大的特蕾西，算是巴菲特的中西部老乡，金发披肩，笑容淳朴。外界关于她即将成为巴菲特接班人的说法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可特蕾西本人却和巴老先生一样低调。她坐下和我们一起吃牛排，与特丽莎一起回忆当年实习时在纽约的小出租房里为Smart Woman Securities出谋划策的场景。九年过去了，她们终究远离了华尔街的喧嚣，各自在美国的一隅找到了自己的充实生活。

趁特丽莎和特蕾西在另一张餐桌上吃饭，我们就在这张餐桌上问巴菲特，他当初为什么格外赏识这两位名字都以“T”开头的姑娘。巴菲特总结了三点：一是她们与自己的个性合得来，可以在一起工作；二是她们都是富有主动精神的人(self-starters)；三是她们都知道自己的能力边界所在。“伯克希尔不需要太多的员工，”巴菲特说，“能做到这三点的人才就是我们需要的。”

吃完饭，特蕾西拿着照相机帮我们与巴菲特合影。因为我们人太多，所以合影一共分了三批。特蕾西和特丽莎背着老爷子私下和我们说，前两年社团大约有二十名成员来访奥马哈，巴菲特就主动要与她们单独合影。而且巴菲特坚持和每个人拗不同的造型，比如让一个女生在前面“跑”，巴菲特作势要去掏她的口袋。这样一轮合影下来至少要一两个钟头。特蕾西和特丽莎觉得巴菲特身体吃不消，巴菲特却乐此不疲。今年五十个人到访，特蕾西和特丽莎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巴菲特和每个人单独摆pose了。“84岁的人了，前两年刚做了癌症手术，还那么爱玩。”特丽莎摇摇头说，活像是女儿心疼年迈的父亲。

是啊，以低调做人闻名的巴菲特，好像也就在“玩”上高调一些。每年在伯克希尔股东大会上万投资者的众目睽睽之下打桥牌、打乒乓，还要拉着一干亿万富翁进行报纸叠纸飞机大赛，简直让我联想到关汉卿《一枝花·不服老》里那段“我也会围棋、会蹴踘、会打围、会插科……”的炫耀。莫不是，这也是巴老先生在向世人宣告他的“不服老”？唯有永葆年轻的心态，他才可以真正享受年轻时在自己身上的投资，继续用他幽默的口才和激昂的状态宣扬自己“价值投资”的理念和对慈善事业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