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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 力
《锦囊印林》
《锦囊印林二卷》(清)汪启淑辑
清乾隆十九年汪氏香雪亭钤印本,巾箱本,册页装,一函两册
这是流传至今最小的印谱,其大小约略像小火柴盒,多年前我曾在拍卖会上拍得一部,为日本印学泰斗旧藏,花费了近八十万元人民币,若按体积计算,算得上我买到的最贵的书。我所看重此书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它像个火柴盒,也不仅是名家架上之物,最重要者,是此书内在的价值,又加上流传的罕见,按照古籍总目,国内公藏仅有该书三部,国图、上图和西泠印社各一部,西泠印社乃国内印学中心,只要他们搞印史展,几乎必展此谱。二十余年来,我每到杭州,只要有空余时间,必到西泠印社转一圈,若遇印谱展,必见此谱靓影,且说明牌上一定会郑重注明“此谱留传极罕”字样。
汪启淑所制印谱,据统计有二十七种之多,然今日能够得见者,不足此数之半,其中最有名者当属《飞鸿堂印谱》,被目之为“印谱三堂”之一。然《飞鸿堂印谱》流传较多,除乾隆原钤本外,民国年间亦有几种石印套印本,故就书的流传而言,恒常多见,故汪氏所制印谱,在今天以稀见程度论,当属《锦囊印林》无疑。
此谱见于泰和嘉成拍场,装帧上已将线装改为册页装,从装帧手法观之,系和式裱本,手法精妙可爱。二十年来的中国古籍拍卖史中,《锦囊印林》仅出现过两次,第一部出现时,即被我拍得,以第一次拍得的那部,与此部比较,从版刻上讲不若此本明丽,故必欲将此拿下,以成璧合之好。定下底价后,电话委托,与众人争之,此书以八万元开拍,我立刻让委托举牌,话音未落,价格已到了二十万,这期间的时间间隔绝不超过三秒钟,这等狂争的热烈阵势,我本能地将心理价位提高了一大截,然举到二十二万元时,突然没了应价声,如此轻易到手,倒让我多少有点怅然若失之感。
《大方广佛华严经三昧忏法八卷》《大方广佛华严经三昧忏法八卷》
明万历四十年肃王府刻本,经折装,一函八册
近年佛经大热,唐人写经在十余年前,均价约一万元一米,至今已涨价到十几万元以上。宋版经折装的大藏经零种,前些年我买到者,即使带北宋年款的也不超十万元一册,而今价格至少要八十万元以上,然明清版的佛经,尤其是零册,价格涨幅均赶不上唐宋元。十几年来,明清版的佛经零本,涨幅约在三倍左右,尤其是《永乐南藏》零本,视刷印之早晚,价格大约在三千元至一万元之间。我对明清刻经本不措意,今春嘉德古籍拍品本已看过两回,佛经类一件也未调看。预展之时,因访谈之事,到国际饭店找拓晓堂先生拿照片。我在预展现场没有见到他的身影,问工作人员,其中与我相识者,用手指指向贵宾室,示意我拓在里面。因太过熟识,我竟忘了礼貌,未敲门直推而入,见到拓先生跟助手丁玲女士正在研究一部佛经。我瞥了一眼,注意到此经的用纸有些特别——不同于明版佛经惯用的白棉纸或连史纸,此经用纸偏淡淡的鹅黄色。当时丁玲正举着佛经冲着灯光看帘纹,我听到了纸的抖动声,能感觉到此纸皮性甚重,这样的佛经却是之前所未见者。
拓先生带我到拍场的VIP室坐谈,而我还惦记着那部佛经,向他请教为何要单独将此经拿出来,拓称此书虽然上拍,但自己对这部书还没有研究透,他认为此书可能是一部未曾发现的大藏零种。这句话让我一振,百十年来,大藏经的研究已经成为显学,有些大藏仅有其名,而未发现过实物,但还没有过,有实物而不知大藏之名者。闻此,我无心再谈他事,跟拓兄重回贵宾室,将此经细看一过。
此经原装一函,计有八册,每册封面均为明代织锦,卷首扉画乃是《释迦说法图》,然构图方式与寻常所见者完全不同:里面绘刻着众多的人物,以椭圆的方式环坐在释迦佛的周围。说法图后是序言,序言的字体方正硕大,后面有落款两行:大明万历壬子秋七月望日 / 肃王望岐道人命工梓行。明代藩王刻书,除了个别品种,余外均称稀见,然肃府刻书,我却第一次见到。肃王的封地在今甘肃一带,是明代王府中较穷的一位,故不应有多少余钱来刊刻书籍,然而眼前实物却证明他刊刻有大藏,这多少让我有些吃惊,就凭这一条,此书就值得买下。这两行落款的后面,还有另外一行字“印造一藏,即五千四十八部,每部八卷”。此句话可以解读为肃王在万历年间,单独刊刻了一部大藏,此为那部大藏中的其中一函。细观此语,其字迹与此经中的他字有异,似乎是后加印者,转念思之,刊刻这么一部大藏,时间应当较长,故刊刻初期,不可能知道总计能刻多少卷,故总卷数只能等全部刻完后再行添加,这种手法亦是佛经中惯常所用者。
此经的估价是八万元到十万元,我欲得此经,给自己定了个较高的心理价位,办理的电话委托,两天之后,拍到此经时,竟无人与我竞价,让我以八万元底价得之,大感意外,为之欢喜多日。
《日有喜斋随身书目》
《日有喜斋随身书目》(民国)潘重规撰
1932年手稿本,一册
潘重规旧藏之书从2008年首次在嘉德上拍,至今已拍过四个专场,今春上拍的潘氏旧藏之物,线装书仅三部,此为其一,余外均是字画与杂件。我感兴趣之品,除了这本书外,还有几册潘重规上大学时的考试卷子,都是他在“国立第四中山大学”时所做。这些试卷分两组上拍,第一组七份试卷,均是关于目录学的试题,这几年上拍的潘重规旧藏,从版本角度上讲,都各具特色,当时我就好奇,他为什么这么懂版本,今见此试卷,方理解科班出身的功力,难怪其藏书那么有质量。我细看了其中一册试卷,乃是潘重规所做《汉书艺文志例证》,从这些试卷的署名上知道,潘重规原名潘崇奎,我记不得自己在哪个文献中读到过,他的名字还是章太炎给他改的。
虽然这些试卷有些意思,但我还是关心这部书目,毕竟可以由此来探知潘重规藏书的概貌,此批上拍的潘氏旧藏,竞拍得很是激烈,然拍到此书时,仅我一人举牌,以底价五千元拍得,看来资料性之书,仍是乏人问津。
《堪舆经》《堪舆经二卷》
明万历三十九年刻本,黄棉纸,一函六册
此书见于今春嘉德拍场中,本场我预得之书计有七部,从成交情况看,未拍得的四件,成交价都比我的上限高出许多,而拍到手的三件,却均为底价。我所拍得的三件,以我给出的心理价位,远低于另外的四件,而成交结果却与我预估的完全相反。如此说来,自己的估价眼光很有些问题,当然,自我安慰的话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那就是我与众人的眼光不同,一哂。
此书海内外公私书目均未见著录,堪称罕传,仍不能得藏家之青眼,可叹命薄。也许是此书刷印较多之故,版面没有那么清新靓丽,看来当今藏家大多还是外貌协会成员。我这么说,并非是自鸣自得,这些年来,从拍场上的成交情况看,可证我所言不虚。
堪舆类的古书,属子部术数类,此部的善本虽不在少数,然直名“堪舆”二字之书,可列善者却不多见。上图藏有《堪舆论气正诀二卷》,是明万历三十年刻本,国图藏有《堪舆经书十卷》,为万历三十七年刻本,以我的窄闻,名堪舆而称善本者,仅此两种,且一定是万历刻本。何以明万历年多刻此类之书,倒是值得探讨的又一话题。
该书原装六册,品相中等,细审原书,前面的目录确为二卷,查看后面内容,完整无缺,以此而论,却也难得,我以底价二万元拍得此书。
《钱罄室手书三经》
《黄庭内景经一卷赤文洞古经一卷阴符经一卷》
明钱谷抄本 罗振玉题引首 罗振常跋 白棉纸 册页装一册
这是我今春得到的最重要的一部书,它出自明中期大藏书家钱谷之手。钱谷是文徵明的弟子,当年他在文徵明家,看到了大量的藏书,很是羡慕,于是自己也有志于藏书,但因为家贫,买不起那么多书,于是就每天自己抄书,这反而成了他的一大藏书特色。钱谷的堂号叫“悬罄室”,悬罄就是一无所有之意。这个堂号是由他老师文徵明来题写的。钱谷抄书,据说达几万卷之多,因其所抄之书一丝不苟,故钱谷抄本颇为后世所重,文徵明的曾孙文震孟,曾评价钱谷说:“……其早岁所抄,无一惰笔。”钱谷的儿子钱允治也是藏书家,但不知什么原因,钱谷的抄本流传稀少,到了清代中期,已被文献家所看重。
此书为册页装,金丝楠木封面,前有罗振玉所题引首,后有罗振常跋语。罗振常的这段跋语,讲述了他得到这册钱谷抄本的来由,并且说钱谷的墨迹,在其当世就大受时人追捧,有人用宋版书到钱家去交换钱谷的字迹。
此书见于今春保利古籍专场,估价仅五千至六千元,这等奇低的价格,感觉玩笑开得有点大,二十多开钱谷的抄本,按当今的行市,估价在一百五十万到二百万元较为合理,如果为吸引买家来竞争,哪怕将价格有意压到五十至六十万元,也让人觉得靠谱。
保利的这场大拍,我是通过电话委托的形式来参加的,拍到此件时,果真以五千元起拍,我立即让委托举牌竞价,话音还未落,价格已追到了二十多万元,从五千元到二十多万元,之间用时不超过三秒,我的捡便宜心理瞬间被打破,只能老老实实按照拍卖师的阶梯,两万三万地一口口加价。看今天这阵势,恐怕百万之下难以得手,然举到五十万时,意外地没有人再跟我争,拍卖师连叫三声,竟然落槌了,大感意外,以这么便宜的价格拍到此书,远不及我出价上限的三分之一。
拍得此书的第二天,接张宗祥先生的电话,问此书。他张口就问是不是我拍到了这部书,我告诉他确实如此,他笑称我捡到了便宜,因为也有朋友委托他竞拍此书,因为自己有急事要赶去南京,故来不及参拍:“朋友出的限价比你得到的这个成交价要高一倍,我要不走,你肯定捡不到这个便宜。”闻其所言,我马上表示了自己的谢意,然而,张兄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实际上办了电话委托,在高铁上一直听着,偏偏快拍到这件时,手机没信号了,再着急也没有用,等有了信号,已经拍过去了。”听其如此之说,我极力抑制着自己的开心,心里默想,我要郑重地感谢中国电信,当然了,也可能是联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