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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刘向《说苑》记载,早在2500多年前,吴地已有“绣衣而豹裘者”。《东方早报·艺术评论》的“中国艺术寻根”系列本期走进姑苏,寻找苏绣。苏绣曾经那样融入姑苏人家的生活,如今,在号称拥有八千绣娘的苏州市高新区镇湖街道,混合着商业与艺术气味的“非遗”苏绣密密地“缝制”出地方的支柱型产业。“苏绣全盛时代”的“绣局”,在今日苏州留下了哪些印痕?
陆斯嘉
一枚苏绣如意,深蓝底上盘着三圈银丝、一圈金丝,蓝色云纹衬着绛红色花瓣。这枚来自苏州太湖边小镇的如意,虽不知绣娘何人,但可以确信,她少女时代的生活已与昨天的夕阳一同沉入了浩渺。
生于苏州东渚、现居镇湖的绣娘姚惠琴记得,十六七岁时,她和姐姐还有十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在家门前的枣树下,支个绣花绷,听着评弹刺绣打发闲暇。现在,姑娘们荫下飞针的日子去了,在全国生产加工苏绣最密集地区的苏州镇湖,与钟点工收入相当的绣娘们在水泥屋子里刺绣;有实力的绣娘沿街设铺,在店门前刺绣兼顾生意。在号称拥有八千绣娘的镇湖,混合着商业与艺术气味的“非遗”苏绣密密地缝制出地方的支柱型产业。
距镇湖30公里的苏州城区,苏绣既是博物馆里的时光,也是东中市的老剧装厂,是苏州织造署旧址,还是四世同堂的寻常一天。
绣娘的二十年
乾隆六下江南,为的是苏州光福邓尉山上的梅花香雪海。在光福,与千树万树一样盛开的还有手巧心细的绣女。临近光福的东渚、木渎、镇湖、通安,曾是绣娘的家园,她们的父亲或丈夫往往是勾画绣稿的一把好手。
姚惠芬、姚惠琴姐妹俩是东渚人。妹妹姚惠琴第一次接触苏绣时只有七八岁:“趁妈妈不注意,姐姐和我偷偷爬上绣花绷,绣出一片小叶子。 ”
1998年,从苏州刺绣研究所毕业的姚家姐妹来到镇湖开了一家“勤奋绣庄”,店名来自姐妹名字里“琴芬”的谐音。
“刚来的时候,这里的店名只有 单面绣店 、 双面绣店 和刺绣店,我们的绣庄是第一个命了名的。”姚惠琴回忆,2000年前后,一条以刺绣为特色的“绣品街”开始规划。几年里,姚惠芬、姚惠琴目睹了一家家新的绣庄“像雨后春笋一样起来了,有的叫工作室,有的叫艺术馆”。
记者在一个工作日的傍晚驾车从苏州市区经环城快速路转太湖大道,西行前往镇湖,沿途经过了江苏太阳山国家森林公园。下班时出城,一路通畅。40多分钟后,车行驶至太湖大道尽头,一个拐弯再三四百米,就看到醒目的“绣品街”门楼,近旁的石头上还金灿灿地写着“中国刺绣艺术馆景区”。
绣品街长约2公里,另一头是“苏州太湖国家湿地公园”,过湿地公园再车行10来分钟就是光福邓尉香雪海。赏梅时节,绣品街自然是一处观光景点。不过,绣品街之所以形成了今天的规模,还是倚赖全国和跨国的营销。
在一份来自镇湖中国刺绣艺术馆的资料中,记者读到这样一组数据——绣品街90%以上的生产销售集中在苏绣上。2002年,镇湖刺绣销售产值达到2.7亿元,2010年产值达到10亿元,年均增幅16.5%。街上年销售产值超过300万元的规模型刺绣企业有近百家。绣品销往全国各地,还远销日本、韩国、东南亚和欧美等地。刺绣已经成为镇湖的支柱产业,并形成了闻名遐迩的“绣娘经济”。
无论是绣品街还是绣娘经济,都是这些年镇湖打出的一张地方牌。不过记者在走访中了解到,支撑起绣娘经济的镇湖绣娘远没有宣传的“八千绣娘”那么多。
一位在绣品街开店经营的绣娘告诉《艺术评论》记者:“有一半就不错了,真正在绣的更少。”另一位经营者告诉记者,由于本地绣娘不足,其工作室聘用了邻近乡镇的绣娘。
目前镇湖绣娘的小时薪水只有十几元,相当于一位普通钟点工价格,现在最年轻的绣娘都超过30岁,年轻的本地女子没有愿意入行的。近几年,有的刺绣经营者为了降低日用品生产成本,把刺绣工厂开到了朝鲜,那里的人工更低廉,一天几元钱。
在镇湖,除了林林总总的绣庄、工作室,行业配套的勾稿、装裱、花线等各种工艺和原料一应俱全。与绣品街相连的东城路上,记者就见到了七八家花线店。
记者还了解到,四大名绣部分其他绣种,有的会到苏州进行工艺加工,镇湖也是一处代加工地,急功近利的做法伤害了艺术的个性,但买卖归买卖。
2013年,受到中央“八项规定”、“六项禁令”影响,刺绣礼品的生意骤然冷清。一位在省级工艺美术大师工作室工作的营销经理告诉《艺术评论》记者,这一年的销售额从往年的1000万元下跌到了400万元。由于产品出口报关手续复杂,加之礼品市场的萎缩,现在各方都在争取国内市场以及收藏群体,签约画家、获得画稿版权、与创意礼品企业以及高校美院等合作,是镇湖的艺术家正在拓展的方向。
现在,从“勤奋绣庄”起步的姚惠芬拥有了两间独栋工作室,也得到了省级“工艺美术大师”的头衔。2013年,她的一幅刺绣被大英博物馆收藏。
采访她的这天上午,她先带着美国一所中学的十几位师生参观了中国刺绣艺术馆,与记者坐下聊了十来分钟后,又引师生和记者一同观摩了绣娘工作的情景。午餐,本来是姚惠芬、姚惠琴和弟弟、父亲以及几个亲戚一天中唯一聚齐的机会,而这天姚惠芬却没有心思享用一桌春季的美味。姐妹俩即将赴美参加一所大学的交流访问,已经办完签证的姚惠芬突然得知,组织方要她们自行承担访问费用。姚惠芬放下筷子,去一旁接电话协调麻烦事。
姚惠芬家餐厅的墙上,挂着一张20年前姐妹俩的合影——扎着双马尾的姐姐惠芬身穿一套粉红色丝绸衣服,胸前绣着两朵牡丹花,妹妹惠琴着天蓝色丝绸衣服坐在斜侧方。两人低首,平静专注地穿针引线。
20年后,曾经东渚老家门前的枣树已经没有了,旧屋也被推倒,改成了新房。姐妹少时消夏的爱好成为了职业,大树下听评话的悠闲被销售、盈利、版权、合作、考察、演出、接待、评奖代之。《艺术评论》记者与姚家告别时,姚惠芬仍拿着电话,刚吃完午餐的姚惠琴一小时后要赶到苏州市参加一场专业会议。
现在,姚惠芬将绣庄的业务交给弟弟打理,她说:“每天最享受的事情就是在工作室刺绣了。”
打捞苏绣记忆
《东方早报·艺术评论》记者在苏州城区寻访苏绣的首站是苏州工艺美术博物馆。在苏州西北街88号的博物馆是原清代乾隆年间建造的古建筑“尚志堂”吴宅,东临拙政园、狮子林,西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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