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群租下：盛华景苑众生相

早报记者 李燕 胡宝秀 邬佳文

5月1日，两名消防员牺牲在盛华景苑。这场由群租引发的火灾，让小区内的居民和租客亲眼见识到群租的安全隐患。

根据最新数据显示，小区内前期排摸出339户非法居住户，而小区目前共有1590户居民入住，可以说居民对群租房客并不陌生，其中，很多人通过物业或中介把房子出租给了群租者。虽然，经过14天的联合执法，群租得到了整治，但小区内的租客、房东和居民是怎么看待这场高压态势的整治呢？

近日，早报记者通过走访，努力还原围绕着群租的群像。其中有无法忍受而又投诉无果，不得不搬走的租客，有敢怒不敢言的居民，有稀里糊涂被群租的大房东……

忍受者

怕惹事而敢怒不敢言

去年12月，周阿姨一家四口搬进了盛华景苑某号1503室。当时，儿媳挺着大肚子，一家人准备在新房迎接孙子的到来。乔迁之喜总是让人开心，但不到一个月，周阿姨就开心不起来了。

每天中午、傍晚，总会有浓重的油烟味弥漫到家里，有时浓油赤酱，有时辣气冲天，“那味道正常人都受不了，更别说怀着娃的媳妇儿。”

一般来讲，装修工人在屋里做饭炒菜的并不多，正常住户不管业主还是租户，家里都会安装抽油烟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油烟味飘到自己家？周阿姨开始关注起来。

“小区里非安置户特别多，助动车也到处乱飙，楼道里卫生状况也不太好。”最初，周阿姨以为是新小区装修的人多造成的。可是仔细观察加上和邻居们交流发现，小区里群租现象比较多，这也正是造成家中时常浓烟弥漫的原因。“群租的一间房隔成几户，挤上十来个人，抽油烟机肯定没法用，都是自己用煤气罐或者电炒锅炒菜，烟散不出去，都飘到楼道里然后再到我们家。”

虽然发现了原因，但周阿姨一家无计可施。儿子本来想去楼下打招呼，但老人们都拦着。“我们常年住在这里，有老有小的，而他们都是租过来的，有些看上去不是很好说话，万一惹出点什么事怎么办。”无奈，周阿姨一家只能生活在油烟味中。

为了让媳妇儿舒服点，周阿姨家午饭和晚饭都提前了半个小时，媳妇可以在油烟弥漫之前吃完饭，出去散步。说起当时的情况，周阿姨无奈地摆摆手。“不过现在好了，经过前几天的整治后就没有味道了。”周阿姨说。

和周阿姨一样，敢怒不敢言的还有21号楼的蔡阿婆。蔡阿婆腿脚不太好，偶尔会坐着轮椅出门。小区无障碍设施很到位，每个单元楼门口都有无障碍通道，轮椅进出很方便。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无障碍通道经常被助动车挤占，进出电梯的助动车也多了很多。蔡阿婆说：“有时候得等两三部电梯。”此外，楼道里越来越脏，有些住户不把垃圾带到楼下的垃圾桶里，而是散落在楼道里，甚至有人直接从楼上把垃圾往下面扔。对于这一切，和老伴独住的蔡阿婆并不想得罪人，只能少出门、少坐轮椅出门。

对于，整治群租后带来的环境整洁和良好秩序，周阿姨、蔡阿婆都表示很高兴。

举报者

没有任何回音无奈搬走

并不是所有的住户都默默忍受。

在2013年12月搬进盛华景苑29号19楼的宋先生看来，流动人员多、脏乱差等问题并不完全是群租带来的，小区刚交房，大多在装修，装修人员和装修垃圾本来就多，这才是导致小区人杂车多的主要原因。他认为群租真正的危险在于“安全隐患”。

宋先生一家三口去年年底私房拆迁后，搬进了盛华景苑，“我在网上找的房子，1300元/月带厨卫的单间。”不过，宋先生不久发现，自己可能被骗了。因为，房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不到100平方米的三室隔断成了4个独立的房间，住进了9口人。租户们为了解决吃饭问题，就在原本的饭厅里使用煤气罐烧饭。原本的阳台和饭厅里各增加了一个厕所。“人太多吵得很，也不安全，特别是煤气罐和电器的大量使用。”电话那头，宋先生对群租的痛处有很多“苦水”。

由于租房合同已签，宋先生开始了举报之路。

2014年3月5日，宋先生致电管理盛华景苑的采林物业，要求整治群租，还居民一个安全的居住环境。但物业并没有执法权，根据常规程序，物业将这个信息填进了区房管办下发的整治群租上报表格中，一起填报的还有其他14家物业了解到的群租信息。3月中旬，这份表格根据常规程序上报至华泾房管办。另一方面，物业也将自己无权整治的情况告诉了宋先生，并建议他可以通过市民热线等其他途径再次举报。

为此，宋先生开始了不断的举报之路。此后的半个月里，宋先生先后向华泾房管办、华泾信访办及12345市民热线等进行了举报。“都没有回音，我担心家里人安全，最终在3月底搬走。”宋先生搬到了数公里之外的徐泾，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和另外一对小情侣一起住，每月房租2800元两家平分。“虽然贵了一点，而且卫生间不独用，但是安全呀。”

5月1日，噩耗传来，两名消防战士在盛华景苑火灾扑救中不幸殉职，一名被灼伤。起火房屋里群租导致易燃物品多是事发原因之一。

听到这个消息，宋先生没有感到意外，更多的是扼腕和庆幸。“我知道出事是迟早的，但是可惜了两个消防战士，他们没有错、不该死，那些群租的房东太缺德。”电话那头，宋先生的声音急促而气愤，“幸好我搬走了，不然说不定出事的就是我们家，我老婆孩子可能就是受害者。”

租客

不知道租住的是原客厅

党林一家对搬到盛华景苑非常后悔，党林认为是房东和中介对房屋情况介绍不实，让自己两次目睹房门被拆迁人员拆下。

5月14日，群租整治小组第二次来到党林租住的房屋时，她直呼崩溃：“为什么又来了？”党林拿出一份与房东签订的房屋租赁合同试图证明自己居住的合法性，合同上并没有指明党林租住的房间曾是客厅，只是说明802室建筑面积（使用面积）为86平方米，租住费用2200元/月。实际上，这个数字是党林与丈夫同另外一家人分摊的。

党林认为房东吴建芳和当初的中介“我爱我家”对802室的介绍不符合实际，要求吴建芳全额退款。吴建芳没有完全答应，她说合同写明付三押一，押金不能退。最终，吴建芳还是扣下了押金，党林一家则选择在5月15日一早收拾东西离开盛华景苑。

中介

群租被查与其无关

“房子是去年10月才拿到的。我就是把一个客厅多安了个木板门，86平方米住了5个人，怎么就算群租了呢？”吴建芳直到现在仍无法理解整治小组数次针对19号楼802室的拆门行为。为此，吴建芳事后找到中介“我爱我家”。

“我爱我家”认为，自己只是负责介绍房源，所谓的群租整治带来的后果，与其并无关联。

吴建芳与中介的交涉暂时没有结果，802室的另一家租客却因盛华景苑接连5次的群租整治不胜其烦，准备在5月底搬走。这一次，802室或许要被空置一段时间。经过与家人商议后，吴建芳决定等群租整治的风头过去，再把空置的802室挂到中介去。“空在那里不划算。”吴建芳说。

房东

房子被二房东拿去群租

周汉（化名）没有料到通过物业牵线出租的房子，竟被改成群租房。

从原居住的徐汇区看守所附近动拆迁后，周汉一家被安置进盛华景苑，拿到三套安置房后，他和老伴住一套，另两套给了一双儿女。现在，他和老伴、儿子一家住一套，另两套房子都用于出租。周汉称，儿子的那套安置房租给了一户本地居民，租金2300元/月；女儿在27号楼1103室的房子则通过物业牵线出租，但没想到，原两室户的房子被改出四间群租，“她（女儿）根本不知道房子在群租，现在想收回房子都没办法。”

1103室的改造被租客汪女士称为“很巧妙”：原来的厨房被改造成一个小房间；带阳台的客厅被改造成一个带厨卫大房间，阳台上安上了马桶、淋浴，砌上小灶台；原来的大房间和卫生间合成一套带独立厨卫的房间；原来的小房间没有改动，不带厨卫；原来的饭厅两角，分别搭建了卫生间和灶台，中间留下过道供住户进出各房间。这套房里的3个厨房（灶台），都并不使用管道煤气，烧饭要么用煤气罐要么用电。

改造的四间房里，有两间带有独立厨卫，租金大约每月1300元。另外两间则共用由饭厅改造的厨卫，租金每月700至900元。这些房间里，都配有空调、电视。在由客厅改造的大房间里，甚至还有冰箱、洗衣机等大型电器。改造后的两室两厅合计月租金超过4000元，而正常出租月租金价格不超过3000元。这就是群租的利益所在。

经过5次整治，1103室饭厅里的厨卫都被敲掉，封闭客厅形成房间的门也被拆除，原租住着的4户搬走了2户。但租住在小房间的汪女士夫妇并无此打算：“房租对于我们来说正合适，再贵也承受不起。现在房东也不敢再让人租进来。”

5月16日10时许，周汉带着小孙子在小区晒太阳，提及那套被群租的房子，他的眉头开始紧锁。“中介已经不接我们电话了。”周汉说，群租房隐藏很多不安定问题，如火灾隐患、偷窃等，确实应该整治，他让女儿打电话给中介，试图收回房子，但中介只回答“过一阵就好了”，后来就不再接电话。

事实上，二房东不明的情况是群租整治中非常棘手的一种。

徐汇公安消防支队防火处副处长陶建勇日前介绍说，群租整治过程中，遇到最大的问题主要是租赁源头，也就是对大房东、二房东的管理。实际整治中，常遇到大房东不清楚房屋被群租、实际群租的操作者是二房东。而派出所、居委会、物业发现群租后，找到大房东较容易，找到二房东却不易，但大房东又无法直接清退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