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峰：中国式换脸

走进第九人民医院整复外科主任李青峰的办公室，立即被墙上张贴的各种整形照片所震撼，这里有鼻子被老鼠咬掉的小姑娘，有被烧伤的女孩和妇人，有被人泼硫酸毁容的女孩，有因车祸而鼻子缺损的小伙子……照片中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惨烈的故事。

对很多人来说，整形也许就是修饰不完美的“锦上添花”，而对另一些人来说，整形就是重获新生的“雪中送炭”，李青峰把自己的精力和才华大部分奉献给了这些需要“雪中送炭”的人，为他们重塑一个形态优美的鼻子，甚至在血肉模糊的面部重塑一张脸。

李青峰说，“在很多人眼里，整形科就是修修补补，容貌的损害也算不上一种病。其实，容貌对一个人的生命质量至关重要，毁容的人虽然在生物意义上还活着，但是在社会意义上已经死了。让毁容的人有尊严地活着，在解决温饱后，我们应该达到这个层面的人文关怀。”

拯救“象人”

电影《象人》为我们描述了一个可怜的“象人”，因头部畸形而受到残酷对待，其实“象人”是一种先天性疾病——神经纤维瘤病，沿着神经分布区域生长体表肿瘤，有的人从鼻子上长出长长的肿物，形似大象的鼻子。

在中国广西的一个偏僻山村，就聚居着这样一群容貌怪异的“象人”。广西桂林平乐县的欧贵峰是其中一个“象人”，两岁时左脸颊上长出一个绿豆大小的凸起物，而后这种小包块渐渐长满了他全部面部、头顶及耳后，各个肿块还迅速连成一片。无规则疯长的肿瘤让患者面容日益丑陋，右眼仅存光感，鼻孔一侧不通，嘴巴无法闭合。

一位美籍华裔画家在广西搞创作时知悉了“象人”的困境。在众多好心人的关心下，2006年6月，一位美国专家专程赴桂林为小欧做手术，但在切除患者左耳后一鹅蛋状的肿瘤后，终因出血过多而无奈放弃。在美国华人团体慈善基金的资助下，小欧来到上海求医，2006年11月21日入住九院整复外科，他的主刀医生就是李青峰。

李青峰回忆说，“过去医院曾救治过类似病人，但他们通常是半边脸发生病变，严重程度远不及这个人。手术切除是唯一的治疗手段，但手术存在一定风险。巨大的瘤体内不仅有丰富而脆弱的网状血管，还有负责眼睛、眉毛、嘴巴等等动作的众多神经，稍有不慎，大出血或神经损伤都是 大忌 。为此，我们制定了充分措施，配备了4000毫升的血液。”

2006年12月12日，对“象人”的“巨大神经纤维瘤切除＋面部整形”手术正式开始，手术开始时，麻醉科医生首先为患者施行全身麻醉，然后由李青峰教授、顾斌副教授等7名医生组成的手术团队开始接力手术。

手术中，先在患者左耳外沿至下颌处结扎肿瘤周围血管，控制难以避免的出血源。9点53分时，主刀专家李青峰划下第一刀，开始切除左面颊的肿瘤。仅用了2个半小时，就顺利切下了这块23 10厘米的肿瘤。随后，专家将欧贵峰原来严重下垂的眼皮提升上去，并恢复了左眼的正常位置。接着又切除了右颧下的那颗肿瘤，最后再摘下了右眼眶上一颗完整肿瘤，这一切使得欧贵峰仅存光感的右眼视力有望恢复。

经过7个小时手术，切除了大小20多个肿瘤，整个手术过程中仅输血1000毫升。从术后照片看得出，小欧拆纱布后，已经摆脱“象人脸”，恢复正常容貌，右眼也恢复了视力。

那次成功的手术后，李青峰仍然惦记着“象人”的生活，他说，“我们科室做过很多类似的病人，这类人群受到歧视，大量居住在一起，而他们生的孩子患病的概率也高。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想去做点干预，希望有关机构能够重视这个特殊的人群，对他们的情况进行调查。”

再造鼻子

鼻子作为五官之首，对人的面容美丑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很多人由于外伤导致鼻缺损，内心极度自卑，不再愿意与人群接触，如果能为他们再造鼻子，无疑是“雪中送炭”。李青峰说，“鼻再造只有一次机会，对于整形医生来说，是不能承受之重。”

李青峰在鼻的整形和再造方面在国内外领先，他在鼻再造中所涉及的皮瓣、衬里、骨支架、气道重建等方面，提出和形成了系统的新理念和新技术，包括依据发现的滑车上动脉皮支，设计应用了额部的超薄皮瓣和肌、皮双瓣；设计了适于东方人的斜向扩张额部皮瓣以及能体现良好亚单位形态的锚式鼻支架设计方法，改良鼻延长方法等。这些成果显著提升和改进了鼻再造和整形的效果。相关成果以主编推荐形式发表在著名的PRS、JPRAS等期刊。

再造的鼻子真的可以替代原生态的吗？李青峰说，首先要了解鼻子的特征，鼻子包括了鼻梁、鼻翼、鼻孔等部分，必须要用很薄的皮瓣和软骨，才能再造鼻子的特征曲线，而传统的鼻再造手术是在额头上取下一块带有肌肉的皮瓣，由于皮瓣太厚，造出的鼻子就如同一个肉疙瘩一样，完全没有鼻子的形态特征。

如何能不带肌肉而让皮瓣成活呢？李青峰在临床研究中发现，额头皮瓣上有一支可单独供养皮肤的血管，把肌肉去掉就变得很薄，就可以再造出一个漂亮的鼻子。

但是，亚洲人的额头不高，皮肤很少，而再造一个鼻子需要半个额头头皮，如何扩大额头皮肤？李青峰又利用皮肤扩张技术，在额头皮下充气，渐渐鼓出一个包来，等长两三个月就能长出足够的皮肤。

如何再造一个稳固的骨支架也是鼻再造的难题。传统的骨支架方法，将骨头像盔甲一样叠加，这样的骨支架结构稳固，但体现不出精细的鼻部结构。李青峰发明了锚式支架安装方法，可以使鼻子结构更稳固，更逼真。

在李青峰的办公室墙上，张贴着很多整形患者的图片，其中很多就是鼻再造的病人。其中有一个小女孩的手术前后对比图尤其触目惊心。来自江苏盱眙的女孩在2个月大时，因为无人看管，被老鼠咬掉了鼻子，嘴巴上面只剩下两个黑窟窿。十几年来，她一直背着“小怪物”的绰号饱受歧视，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

2007年7月，李青峰为女孩进行了鼻再造手术。手术前，先用石膏拓下女孩的面部模型，用墨线在上面丈量尺寸，以保证从额部“旋转”下来的一块表皮，恰好能补满鼻梁骨周边，并与预备手术中做好的鼻黏膜“严丝合缝”，手术先后共经历了6个多小时。取下自身的软肋骨，经过“雕塑”固定，重塑出鼻梁的形状，再用自己额头上扩张后的皮肤“包裹”起来，一只栩栩如生的鼻子再现了。

有一个来自西北的小伙子，七八岁时因为车祸导致鼻子缺损，母亲承受不了打击而自杀。男孩也一直没有上学，跟着父亲在砖厂打工。男孩十四五岁时，父亲带着他来到九院整复科做手术。李青峰用男孩额头部位的皮瓣再造了一个逼真自然的鼻子，还想捐助他读书。爸爸拒绝了医生们的好意，只是哀叹道，“早知道如此，他妈妈也不用自杀了。”

还有一个江南的小伙子，被人用砍刀砍掉了鼻子和上唇牙槽。李青峰用同样的方法为他重建鼻子，在手术前先用3D立体打印技术打印出一个鼻子和上唇模型，然后根据模型利用身体的皮瓣再造一个鼻子和上唇，最终移植在面部缺损处。照片和视频显示，小伙的鼻子再造非常成功，造型自然逼真。现在，小伙完全走出阴霾，已经成为一位成功的企业家了。

李青峰说，“科室里每年都要接到不少因工伤、车祸甚至被宠物咬伤等造成的鼻缺损病人，需要进行鼻再造。特别值得提醒的是，当主人和宠物狗等接触时，不要太过亲密。尤其要当心一不小心被宠物咬掉鼻子。鼻子再造应尽早手术，最好在7岁学龄前。”

自体组织重建脸面

由于交通事故、烧伤而导致的严重毁形性创伤呈高发趋势，如何让严重毁容者有尊严地活着？脸面重建技术，不但能让患者恢复正常呼吸、视力和进食等基本生活能力，同时，也使患者能重返社会。

严重毁容的传统修复方法是皮片移植治疗和皮瓣修复技术，但不能达到肤色均一，体现五官形态和脸面轮廓，并维持眼视力、呼吸、进食、言语和情感表达等功能的要求。近年来，异体脸面移植被应用于严重毁容者的治疗，全世界已有十几例用异体脸面来“换脸”的报道。然而，异体脸面移植需终身服用免疫抑制药物，不但经济负担巨大，还由于对人体免疫系统的抑制，使人体抵御病原体的能力下降，并可增加肿瘤的发生几率，长期服用药物和激素，还会引起抑郁等心理问题。

近十几年来，李青峰团队开始探索脸面重建技术，在国际上首次建立、定型了利用自体组织构建全脸面的技术。这一技术另辟蹊径，创新性地克服了传统技术的不足，回避了异体脸面移植的诸多问题。中国整复外科创始人之一、中国工程院院士张涤生教授认为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重要技术进步，并建议称之为“中国式换脸”。

从2006年为大兴安岭的救火英雄进行面部再造手术开始，李青峰已在60余例不同程度毁容病人的治疗中不断完善换脸技术。他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典型的案例。这个姑娘原本拥有漂亮的容颜，因为情感纠纷被人泼硫酸毁容，整个脸面没有一寸完整肌肤，惨不忍睹。姑娘在外地进行的传统整修手术非常失败，面部像打补丁一样补了七八块零散的皮肤，由于补上的皮是“死皮”，没有表情，而且零碎的皮肤把五官拉开，看起来依然非常可怕。李青峰用“中国式换脸”的技术，为姑娘换了一张精致的“脸”。

如何才能再造一张脸？首先需要足够大面积的活皮，而且必须足够薄，能带动表情，且要与脸的肤色接近。李青峰在姑娘的胸部用皮肤软组织扩张技术，获得了可以重建整个脸面的皮肤组织。然后将整张皮肤精心雕刻，移植到面部，获得了惊人的效果。视频显示，姑娘的面部肤色统一，轮廓分明，表情自然，重获视力，已经接近常人的容貌。

李青峰解释说，整个“中国式换脸”治疗平均须6-8个月，有4次主要的手术，分别完成血管构建、皮肤扩张再生、皮肤超量再生和血管化治疗、面部器官的构建、脸面形成等5个步骤。

他说：“以往烧伤毁容后的抢救治疗随意性太强，整形前还要有一年的等待期，而这期间会产生新的危害，伤口愈合增加了五官扭曲。有了新技术可以立即进行治疗，并且可以给患者制定5-8年的中长期治疗计划。”

“中国式换脸”的研究一经报道即获得国内外同行的认可，研究成果发表在《美国颅面外科杂志》上，杂志主编介绍“这是来自东方的创新”，李青峰也应邀在2011年美国整形外科协会的年会上做大会发言。

提问

“明星鼻”不是想整就能整

身体周刊：目前非手术类整形已占到大多数，其中注射整容占非手术整形的一半，注射美容有哪些风险？

李青峰：无创或微创美容技术，是指使用的治疗手段对患者不产生或产生较小侵袭性损伤，不影响其日常工作和生活的美容技术，它包括微创手术、局部注射、皮肤护理以及激光、射频、微晶磨削、超声波等物理方法。目的是改善皮肤质地、减少皱纹、消除皮肤表面瑕疵，甚至起到减肥塑身的美容效果。

最常见的3种注射美容：1.肉毒杆菌素除皱，肉毒杆菌素作用于胆碱能运动神经的末梢，以某种方式拮抗钙离子的作用，干扰乙酰胆碱从运动神经末梢的释放，使肌纤维不能收缩致使肌肉松弛以达到除皱美容的目的。

可以使用肉毒杆菌素的常见部位为：额纹、眉间纹、鱼尾纹等，而塑形则用于咀嚼肌、小腿腓肠肌肥大，俗称“瘦脸”和“瘦小腿”。

2.透明质酸填充，透明质酸是人体内一种固有的成分，它广泛存在于胎盘、羊水、晶状体、关节软骨、皮肤真皮层等组织、器官中。可用于填充脸部的凹陷和沟、纹，如隆鼻、隆颏，法令纹和鼻泪沟填充等。

3.自体脂肪填充，具有诸多优点：是自体材料，无任何异物植入问题。

注射除皱可精确消除面部密集细小皱纹，如眉间、前额、眼外眦部、口角、颊部、颈部等皱纹，使皮肤光泽有弹性。

注射除皱整形手术风险其实是存在的，但同时这也是可以避免的。注射除皱整形手术可能出现的情况诸如眼睑下垂、眉下垂、局部肿胀、瘀斑、暂时性头痛、轻微恶心、短暂的睑水肿和小范围麻木等，一般来说这些副作用是暂时的，随着药效的消退，副作用也会消退。但是若有任何不适发生应及时复诊。

另外，由于不熟悉解剖学，注射部位不精确，或使用浓度、剂量过大，常常出现眼睑下垂、眉下垂、局部肿胀等现象。面部如果注射过量，可能造成表情僵硬、吞咽困难等，但这样的注射除皱整形手术风险也是可以避免的。

提醒爱美人士，任何一项手术都是存在一定风险的，避免出现风险的好方法就是在手术前选择正规的整形美容医院和有经验的专业整形医师，还要确认使用的是国家批准的注射产品。同时做好术前术后准备，这样才能保证手术安全及手术效果。

身体周刊：做隆鼻手术时应该注意些什么？

李青峰： 2011年，台湾媒体报道，一位中年女性为了隆鼻注射玻尿酸，不到半小时，玻尿酸回流至左眼，造成血管堵塞，导致“眼中风”失明。因为隆鼻不规范造成失明，或者血管阻塞导致鼻子溃烂的例子全世界几乎每年都发生。

目前最为常见的隆鼻手术主要有注射填充物以抬高鼻梁及鼻部的综合整形。从操作角度来说，隆鼻手术本是风险最小、最安全的整形手术，但注射入人体的材料如果质量不合格，就有可能造成感染或者过敏，而手术操作者假如缺乏相关资质，则可能酿成失明等悲剧。

因此，要想避免隆鼻带来的风险，首先要留意所注射的产品是否合格，是否获得国家药监部门的批准。根据国家规定，合格产品上都附有条形码，用以跟踪产品的质量。千万不要为了图便宜而使用来路不明或质量不合格的注射物。

其次，一定要去有相关资质的专业医疗机构，请具有资质的专业医生进行手术。

提醒那些想要改变鼻形而进行鼻综合整形手术的人，这类手术是创伤性手术，相对较为复杂，在手术前应该与医生进行充分的沟通。整形手术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对容貌进行符合自身情况的改善，而并非随性的创作，“明星鼻”不是想整就能整、想怎么整就能怎么整的。

身体周刊：现在双眼皮手术多种多样，究竟哪一种最安全？

李青峰：其实，所谓的韩式、美式、日式……双眼皮手术，在医学上不外乎两类：埋线法和切开法。两者的特点和适应人群各有不同，应该在专业医生的指导下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方法。

杏眼和丹凤眼展现的是东方女性特有的美。我曾遇到过不少女性，盲目追求欧美人那种深眼眶和“大眼”效果，结果在手术后发现眼睛虽然显得深了，但和原有的脸形很不匹配，效果适得其反。

内眼角切开术因为能使眼形变长，也是不少女性热衷的眼部整形手术，但开眼角手术对医生的操作技能要求较高，如果盲目进行手术，眼部可能会留下疤痕。

身体周刊： 为了追求所谓的“锥子脸”，打瘦脸针、削骨手术受到许多爱美女性的追捧，这方面有什么风险？

李青峰：肉毒素虽然能起到美容的作用，但别忘了它是一种神经毒素，要想通过注射肉毒素瘦脸或除皱，一定要去有资质的正规医疗机构。美国就曾出现过乱打肉毒素导致患者呼吸困难，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报道。

通过打针进行“微整形”虽然效果立竿见影，但也不能一劳永逸。一般来说，打一次的效果只能维持6到8个月，注射的剂量如果过多或次数过于频繁，可能导致体内出现抗体。

至于削骨手术，则是脸部整形手术中风险最大的一种，如果手术不当，轻则会导致脸部肌肉损伤，重则会有生命危险。2010年，“超级女声”选手王贝就是因为做削骨手术出现意外而离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