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报评论员 李伟
一个行业的兴衰起浮,总会体现为一定物理空间中的簇聚消散。一叶落而知秋,一树蝉鸣而知夏;一条街面上业态的聚散复还,也可能成为一个行业发展最直观的晴雨表。
对于传媒业来说,舰队街正是这样的指标空间。
1702年3月11日,伦敦城的第一份报纸《每日新闻》(Daily Courant)诞生于弗利特街(Fleet Street)——舰队街。随后一百多年里,英国各大报社和小报馆纷纷进驻舰队街,最高峰时舰队街共设有100多家报纸,而《泰晤士报》、《每日电讯报》、《独立报》和《卫报》等著名报纸的存在,更是让舰队街成为了报业繁荣的又一个代名词。即便在狄更斯的《双城记》里,舰队街都是一个被浓墨重彩、大书特书的传奇之地。
为什么舰队街当年会成为媒体的集聚地?其一,它距信息集散地最近,舰队街连接着作为金融权力中心的伦敦城区和作为政治权力中心的威斯敏斯特;向东步行几分钟,就是老贝利刑事法庭;向西不远,就是高等法院,舰队街能以最快的速度将信息转化为产品。其二,报业发展的支撑体系相对集中,满足传统模式下生产流程运行与产业发展要求,可以分享相对便宜、便利的条件。其三,相对集中产生集中效应,便于批发,创造距市场最短距离。
然而,传统媒体的经营环境已悄然发生改变。随着科技的进步,新闻的采编,报纸的制作、印刷、分销流程,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范式转换。舰队街旧有的“前编辑后印刷厂”的报社布局成为历史,“七个铜板就买两份报”的报童沿街叫卖的销售模式也已远去。特别是上世纪90年代开始,随着互联网的出现,远距离信息的传播、分享变得那么便捷、廉价,这使得舰队街旧有的物理空间优势、产业聚集的优势不再。越来越多的报纸离开了舰队街,前往曼彻斯特大区的传媒城(MediaCityUK)。报业地址的北上,给英国新闻从业人带来了更好的办公环境。
但几乎所有英国报人都会怀念舰队街,《卫报》评论员更是曾将舰队街比喻为英国报纸的“精神家园”,“所有报人都怀念舰队街的一切,就像怀念昔日新闻业的地位一般”。
类似的“离开舰队街”的故事,还发生在其他地方。去年底,《华盛顿邮报》将报业总部大楼以1.59亿美元抛售,之后又向买家租用了这栋大楼,继续办公使用。这类抛售后又再租用的方式,甚至成为美国报纸压缩成本、摆脱危机的一个有效举措,以至于《华尔街日报》用调侃语调自嘲说:“卖楼不止,传媒不停。”
传统媒体生存与发展的困境,也挑战着中国报业,有的中国媒体也像外国同行那样,转向办公条件更为现代化的城市副中心,这使得中国的舰队街一度显得有一些黯淡了。
面对全球范围内的报业危机,作为中国现代传媒业发源地的上海,却能主动出击、迎难而上。去年年底,秉持“大调整、小改革”理念,上海合并创办上海报业集团,加快报业融合转型发展。上海报业集团的成立,体现了上海重视传统媒体和新媒体融合发展的意识,是上海深化文化体制改革、建设国际文化大都市的又一战略布局。
据初步估算,上海报业集团成立后,资产达到208.71亿元,净资产为76.26亿元,总体经济规模居全国报业集团前列。此外,为使报社心无旁骛地专注内容、提升质量、确保权威,上海每年将为集团核心报纸注入财政资金,支持品牌拓展和传播运营工作,上海市宣传文化专项资金更是安排预算,用于支持各主要报纸发展新媒体、扶持外宣媒体和具有文化影响力的报刊。
上海市委书记韩正曾寄语上海媒体,面对新技术新媒体快速发展态势,主流媒体要增强紧迫感,在转型发展上取得进展,跟上新媒体的发展步伐,在新形势下进一步传播好党和政府的声音,反映好人民群众的心声。
重回舰队街!从城市次中心回到中心,恰恰是传统媒体增强紧迫感的重要举措。《华盛顿邮报》发行人凯瑟琳·韦默思(Katharine Weymouth)曾表示,即便抛售了原有的大楼,华邮也不会搬离中心城区,因为“我们不会让记者和编辑们远离读者,我们仍然承担着为读者和城市提供美好未来的责任”。
2006年,英国《Press Gazette》报纸搬迁回到伦敦舰队街。据说那一天,这份报纸告诉自己的读者,他们有信心在舰队街,重拾媒体的辉煌。
对于报人而言,报社地址的更迭变化,经常被赋予非凡的意义。或许,只有在城市中心位置保留传媒行业的声音,那么这样的城市才能真正称得上是海纳百川,志存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