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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报记者 郑依菁
金先生发现,一晃眼,自己从城隍庙老西门到五角场,已经33年了。“我刚到五角场的时候,这里还属于宝山呢。过了溧阳路,基本就全是农田。”
路上都是军人和学生
1981年,金先生考上了第二军医大学。那个年代,当兵带来的优越感足以弥补从上只角跌入郊区的落差。“在学校就享受入伍待遇,吃饭不要钱,衣服都是国家发的,不用交学费,还有津贴。”金先生记得,自己刚毕业就能拿六十几块钱的月工资,这相当于其他单位一个老员工的收入了。“当时五角场一带集中了海陆空三大军种,江湾机场、空军司令部、空军干校、海军医学研究所、二军大、长海医院,”金先生说,“部队要求我们军人一定要穿军装,系好风纪扣,所以五角场马路上到处都是穿军装的人。”
除了军人,五角场最多的还有学生。“复旦、同济、材料学院、上海财经大学、二军大、空军政治学院、体育学院,都在五角场三公里范围内。”金先生时常去各个学校串门走动,当时已经开始流行玩吉他和录音机,等到毕业后渐渐有自行车、海鸥相机和柯达胶卷,他总是和同学一起骑车去嘉定、吴淞路、复兴岛,然后在当时五角场唯一的照相馆群艺照相馆冲洗照片。“1980年代走在五角场,很容易区分身份,军人都穿军装,学校里的都穿校服,学生戴白校徽,老师戴红校徽,此外就是当地农民了,可以通过肤色打扮看出来,但他们很少出来逛街。”
毕业后,金先生被分配到长海医院高压氧做技术人员,在那里他认识了后来的太太姚姚,一位美丽的护士。姚姚1979年从浙江海宁被招到二军大。从一个小县城到当时一片荒凉的五角场,姚姚并没感到有什么落差,直到国庆节去了一次南京路,她觉得“那才是真正的上海”,还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
姚姚印象最深的是,当时学校里大多数是外地同学,有一次和同学去市区,因为说普通话而被营业员看不起,对他们说:“你们快点买,外地来一次上海不容易。”她和她的同学气坏了,回了一句:“不麻烦的,我们下次要买,坐个飞机就来了。”姚姚记得,她和几个外地同学总是去群艺照相馆拍照,“寄一张照片回去,就是向家里汇报情况。”事实上1980年代当一名女兵是很神气的事。“我们在江湾机场练习打枪,步枪、手枪实战,还扔手榴弹,不过那是假的。”当时的江湾机场处于废弃后封闭的状态,只有军人才能进去。
金先生和姚姚结婚后,分配到长海医院的鸳鸯楼。此后虽然屡次搬家,却一直扎根在五角场。与五角场地区的军人一样,金先生和姚姚住的都是部队家属区,整个小区的人大家都彼此认识,而他们的下一代也从小是邻居玩伴儿。
金先生的女儿Jessie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她觉得,上海的部队营房与北京的部队大院感觉迥异,而她的成长轨迹也与典型的部队子弟截然不同。“我小时候都是和部队的小朋友玩,从小说普通话,直到小学很晚才开始学上海话。北京的部队子弟好像对部队那一套都很感兴趣,而我和我的发小从来搞不清自己的爸妈具体做什么、行政级别和部队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大多数部队的小孩小学念的都是五角场中心小学,初中兰生复旦,高中复旦附中。我不喜欢这种每个人都彼此认识的环境,所以我的小学在开鲁二小、初中在闵行念的,高中在黄浦区,避免这种互相攀比的环境。”
老城区改建
五角场历史变迁中几个重要的节点金先生一家都记忆深刻。1984年,宝山县的五角场镇被划到了杨浦区。如今黑山路、翔殷路延伸至国顺路都属于五角场街道,而东部一片至今属于五角场镇街道,东临黄浦江、西邻江湾新城。
1980年代末,上海市中心老城区改建拆迁,黄浦区、卢湾区的大量动迁户涌入土地闲置较多的杨浦,极大地改变了五角场一带的风貌。“当时翔殷路以北新建了中原小区,进来大概有40万人,邓小平也来过。五角场人气一下子旺了起来。”金先生说,“直到中原小区出现,这个地方才有了真正城市的概念,讲上海话的人多了,开往市中心的公交车也多了,因为这批人上班还在市中心,亲戚朋友也在市中心。而我们原来军人和学生都是骑车上下班。那时候一下觉得看病的人多了。”也就在那时,部队不再提倡穿军装上街,而要求出门穿便服,于是金先生突然感到五角场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市井气更重了,不再是一个上海滩之外封闭的、到处是军人和学生的地方。
1980年代迁入中原小区的住户大多数是工人阶层,如今那里集中着许多下岗工人与苏北“移民”,早年修建的老公房也面临破旧不堪的局面。“到了晚上,中原城市广场附近有许多小摊贩,像城隍庙一样,比较混乱无序。”Jessie说。中原城市广场附近目前是五角场城市改造的主要目标。
旧痕迹完全消失
2004年7月7日,曾经是五角场最高标志性建筑的朝阳百货进行爆破。这对于五角场人来说既伤感又兴奋。姚姚记得,“在二军大的时候我们总是去朝阳百货买日用品和小零食,衣服倒很少买,因为要穿军装。收银都是用夹子滑来滑去的。”而金先生则记得,1990年代新闻里播报过,朝阳百货曾经创造过上海市单日销售额冠军。“可能因为五角场大学、部队多,相对生活比较富裕,又只有朝阳百货一家店可以消费,所以营业额高。”
与朝阳百货一起被拆掉的还有空军政治学院面向五角场的一排老房子。“这两个标志性的建筑拆掉以后,五角场再也没有从前的痕迹了。所幸五条马路都还在,路名也还在。”金先生说。2006年,翔殷电影院也关门了。在此之前,这是五角场最热闹的电影院之一,《泰坦尼克号》、《偷天陷阱》放映时人满为患的场景至今让人印象深刻。Jessie说,“电影院坐不下了,我们都是拿着小板凳进去坐在走廊里。”
随着江湾五角场与徐家汇、真如、花木一起被确立为上海四大城市副中心,五角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的中心花坛与花坛上三辆小汽车的标志性雕塑被如今的下沉式广场和中心彩蛋替代。Jessie记得各大百货商业综合体依次进入,“先是大西洋百货,然后是东方商厦、巴黎春天,但是最主要的还是靠万达广场一下子聚集起了人气和消费能力,再然后是百联又一城。”
如今的五角场商圈体量和规模绝不亚于徐家汇商圈,但已经无法满足五角场人。金先生说,“五角场吸引更多的是从宝山、浦东,包括金桥、外高桥过来的人,因为北部几乎完全没有商业,而我们现在除了五角场,很多时候更愿意去南京路久光和徐家汇逛街。”Jessie觉得,五角场进一步的发展还要靠将来,“现在五角场一家五星级酒店也没有,一线品牌也很少,真正高端的要等翔殷路黄兴路那个角的合生国际广场造好。”据悉,正在建造的合生国际包括一个16万平方米的高端大型购物中心、超高写字楼和凯悦五星级豪华酒店。
新江湾城的未来
更往北,曾经的江湾机场在废弃后形成了上海唯一一块大型天然湿地。长年的军事禁地鲜有人烟,林灌、森林、河流、湿地、农田重新恢复了一派原生态风光,鱼鸟雀跃。金先生记得,随着军事管辖的大门一打开,一个新江湾城诞生了。
新江湾城的发展路径是高端生态社区,各大地产巨头进入,豪宅林立,房价一路飙升。金先生说:“新江湾城是先建好环境,再建道路和房子的,所以湿地仍然保存着。我原来对那里很熟,但是一个地方长时间不去,就觉得陌生了,很多新的道路不认识了。”因此,金先生经常开着他的三轮摩托,去新江湾城召集车友。附近的车友们听闻发动机巨大轰鸣声,往往一路同行,在新江湾城形成壮观的车队。
Jessie说,新江湾城将来最令人期待的是靠近三门路的地块,即尚浦领世商务广场。“整个江湾新城一面铁路、一面靠黄浦江,其实是个封闭式的生态社区,五角场商圈保持在2公里左右是合适的距离。但对于靠里面的居民来说,还是有些不方便,尚浦领世如果建造好可能会带来更多商铺和配套设施。”据悉,总面积超过90万平方米的尚浦领世是上海市区最大城市综合体项目,由国际著名地产商铁狮门开发,一期工程将于2014年竣工,而这才是江湾五角场将来真正的核心。
金先生曾经以军人的身份一头扎进五角场,而随着五角场的商业发展,原本部队的单纯氛围反而不那么浓郁了。由于部队缩编,大批军人在这几年转业,金先生和姚姚也不例外。曾经的营房小区也不再全部是军人家属,门口站岗的士兵也换成了普通保安。但是,金先生仍然保持着最初对部队的热情,他的家中堆满了军人的头盔、海陆空军的车模、军舰模型、飞机模型。金先生说,“五角场对我来说,仍然是我当兵的地方。我的五角场情结就是部队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