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什么偶像剧，看看演技就值了

文/朱七七

1753年，意大利喜剧家卡洛·哥尔多尼写下了一部日后成为经典的喜剧《一仆二主》。剧的主角是一个总也吃不饱的仆人特鲁法多，为了每餐能够吃上两顿饭，他同时伺候着两个主人，每天疲于奔命，闹出各种笑话——他伺候的两个主人是一对互相寻找的恋人，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至于仆人特鲁法多的结局，并不是吃了一顿满汉全席打着饱嗝和观众挥手再见，而是找到了属于他的爱人、一个女仆，他们互相亲吻，治愈了对于爱的饥渴，也让观众跟着由衷欢喜——一个没有爱的人，除了食物填补欲望还能干些什么呢？

不料，一部同名电视轻喜剧在261年后的遥远中国上演了。名字虽相同，却是全新的故事。这一次，“仆”是指剧中离婚带着女儿的司机杨树，“主”则是指两位先后看上了他的女人——他的老板唐红和相亲认识的白领顾菁菁。男主角杨树，并没有特鲁法多式的饥饿感和主动性，他安于现状，兢兢业业，却被两个女人或者说被剧情推来搡去，总是面红耳赤地呈尴尬状。到了最后，这个男人被真心爱他的上司唐红设计，终于爆发求爱，皆大欢喜。虽然也是充满各种矛盾和误会，但由于杨树这个人物实在没有什么主动性，这个同样讲述爱情的故事讲着讲着就变成了单方面的逼婚事件。唐红，这个勤劳勇敢正直有钱的女人，她用爱救赎了这个男人的无能，或许也弥合了阶层之间的怨怼，她就是新时代、彪悍版的刘慧芳，女版的都教授啊。

在该片的海报中，张嘉译饰演的杨树站在中间，闫妮饰演的唐红和江疏影饰演的顾菁菁则分列左右。有趣的是，张嘉译对着闫妮的那半边身子套着件白T恤，而对着江疏影的半边身子则披上了一件西装。某种程度上，剧情里除了一仆二主的纠结万分、疲于应付之外，还有点真假王子的意思——在唐红眼中，一穷二白、且离婚带着个女儿的司机杨树是个靠谱“王子”，必须扑之；而在顾菁菁眼中，这个开着凯迪拉克的男人腰缠万贯，符合其高富帅的择偶标准，扑之也是必需的。至于让所有不同年龄、不同情感经历的两个女人去追求同一个男主人公的戏剧套路所描述的人物特点一样，除去对于身份的误会之外，概括起来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好人。一贯把国民成功大叔范儿演得很正的张嘉译，演起司机来也像模像样——只见这位杨树，坐在凳子上总是要蜷缩着翘起一只脚，走路则佝偻着身子，闲来无事喜欢吃个烤串，真要玩个失踪其实也就是在院子里看爷叔们下下棋。

关键其实根本不在于这个男主角的身份和形象，草莽中多的是英雄，他和女主角、老板唐红之间细水长流的感情在旁观者看来也就仅次于两小无猜吧。关键是这个人物的性格，常常让人有抓狂的感觉，最让人抓狂的一点是，他根本看不起自己和自己的身份，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于是便没有了追求幸福的权利，连一手带大的女儿都可以送走，更别提追求爱情了。

举个例子，剧中有这样的一个情节，杨树抛夫弃女远赴美利坚十年的前妻回来了，嫁了一个美国人的她认为，相比较于前夫，自己可以算称得上是成功人士，于是便一定要带女儿去美国。杨树的女儿并不愿意，但是杨树却同意了。后来，自己一个人闷着头在家中开了一瓶陈年老酒开始追忆起抚养女儿的峥嵘岁月，并且老泪纵横。唐红赶来劝他，告诉他没有尽到抚养义务的前妻根本没有资格这样做。“她有资格这样做，她比我成功。”杨树非常痛苦，但仍然做此回答。于是，女汉子唐红打算为杨树出口气，她约见杨树的前妻，语气铿锵地告诉伊，“钱是买不来亲情的。”眼看着前妻就要溃不成军，杨树急急忙忙地来了，护住前妻，再次重申自己的抉择，并让唐红不要插手“家里的事”。这真正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同样是小人物，明明可以有各种可爱之处，你可以是《贫嘴张大民》里什么都没有然而仍然乐观坚强的张大民，也可以是《媳妇的美好时代》里幽默、傻头傻脑的影楼摄影师余味，无论如何，你总是要对生活有些热情，有点欲望或者追求，哪怕是为了剧情需要。说白了，说到爱情，总是要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干柴烈火才好看，但这两段爱情发生在自怨自艾的好人杨树身上，却都有些避之不及或者暧昧不明，于是便成了荒腔走板。他最后的圆满，是因为天上掉下来一个不管不顾的唐红，而不是因为自己。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是，即便你是一个一无所有、不思进取、离婚带着一个娃的司机，即便你木讷寡言、万分被动，只要你是一个好人，也还是会得到一个成功女性一往无前的爱情，得到她的强势逼婚，然后不得不从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部观众定位颇为大龄的当代情感剧，是一部不折不扣的偶像剧，只是灰姑娘变成了老司机。

但是，说是偶像剧也并不合适，因为剧中除了唐红这样的“白马公主”和杨树这样羞怯的“灰大叔”之外，还有一些让人瞬间跌回坑爹的现实世界的人物出现。比如说，顾菁菁。这是个白领女孩，闺蜜是个傍大款的（虽然最后改过自新跟了个造型师），她自己对于嫁入豪门这件事情又向往又矜持。在误会杨树是有钱人的时候，各种欲拒还迎，等知道杨树的真实身份之后，就立马划清界限，最后还是和剧中的另一老板孟来财好上了。如果真的要做中年偶像剧，能不能做得极致一些呢？要知道韩剧里的备胎二号都是深情款款至死不渝的啊，搁在《一仆二主》里，女二号却成了典型的墙头草，关键是这样一来，此前两人的种种暧昧也就成了一个笑话，而并非感情；同时，也就对杨树和唐红之间的情感构不成任何威胁。

当然，这部剧在制作上可谓精良。演唐红的闫妮豁了出去，尝试各种造型、使出各色招数，不惜把自己整成“Lady妮妮”，演杨树的张嘉译国民成功大叔范儿一直拿得够正，还有些演技派实力派不时出现串场，比如海清、比如张译，有些台词也颇为大胆露骨。如果不纠结于大叔级偶像剧这件事儿，或者偶像剧不够纯正这件事，光看看演员的表演也就觉得值了。只是，在瞅着唐红使出各种手段、扮成各种样子追爱的时候，你会觉得可乐，但也会有一点点悲哀。我觉得最乐的桥段是，唐红为了报复杨树的口是心非，让装病住院的杨树扎扎实实地做了肠胃镜检查，于是，张嘉译饰演的杨树大叔扶着墙龇牙咧嘴困难地挪动步伐走出了检查室——大仇已报，多痛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