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社会”的悲剧

麦卡

“我们观看了巴萨的比赛，那场比赛激励了我们。”贝尔昨天说这话的时候，皇马刚刚完胜莱万特，在积分榜上甩开一天前不敌巴拉多利德的巴萨4分。巴萨的这场比赛之所以能够“激励”皇马，是因为球员的场上表现像极了2007/2008赛季后期，里杰卡尔德的“梦二”崩盘时的场景——所有人都似乎提不起精神，跑位松散，防守如一盘散沙，进攻时全无章法。那个赛季，巴萨从3月初开始客场就再没赢过，直到最后一轮。

下一个客场，巴萨就将客场挑战状态如日中天的皇马。一旦失利，联赛冠军将只剩理论上的可能。只是，现在的巴萨，似乎已经有心无力。

就在上周，普约尔宣布将在赛季末离开，巴尔德斯也已经宣布不再续约。他们组成的中轴线是保证“梦二”得以近乎无缝地对接到“梦三”的关键，他们的告别将令巴萨元气大伤。球队主席罗塞尔因为内马尔转会事件辞职，俱乐部不再有制订规划的人；梅西涉嫌偷税被调查，在场上显得无心恋战，马蒂诺更倚重内马尔，与其说是锐意求变，不如说是出于无奈。

现在的巴萨，更多的是依靠惯性在前进。两个一时无解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眼不见心不烦是唯一的选择。跨过心理脆弱的曼城也许不成问题，但他们很难走得更远，尤其是在那些意志力和打法同样强硬的球队面前。

普约尔的离开，使得巴萨阵容中不再有具备足够精神影响力的人物，集体领导制或许可以勉强维持局面，但在硬战和逆境中，没有一个可以振臂一呼鼓舞三军士气的人，很可能是致命的。

巴萨的控球型打法看似对精神力的要求并不高，其实恰恰相反，这一战术的前提是全队的高位逼抢和自由换位，让对手持续受迫——瓜迪奥拉就是靠着这一点，令防守的压力由全队一起分摊，摆脱了里杰卡尔德时期在防守中对高大的硬派球员的依赖。给对手高压，必须先给自己高压，而维系这种打法的基础，就是精神力和意志力。

即便以瓜迪奥拉在队内的资历和威信，要做到这一点都要下非常之功。据说，在他决定离开的消息传出后，巴萨球员庆祝的热烈程度有如夺冠，长期积存的压力瞬间得到释放。此后巴萨开始了很长时间的自我管理，比拉诺瓦长期病休令队伍更趋松散。生于忧患的日子过去了，死于安乐的时间开始了。

老大哥普约尔的离开，很可能成为压垮巴萨团队意识的最后一根稻草。哈维和小白注定只能成为战术领袖而非精神领袖，梅西在伤病、频繁的呕吐和场外丑闻的纷扰之下早已自顾不暇，人生赢家皮克的注意力从领奖台完全转移到夏奇拉的温柔乡，马蒂诺的气场则只够维持现状而无力回天。

里杰卡尔德在“梦二”后期也遇到过类似的局面，解决的方法是卖掉缺乏战意的小罗。乍看这当然是一个惊人而冒险的决定，但主力中轴不动，哈维渐趋成熟，梅西早已锋芒毕露。而现在的巴萨，已经不是卖掉一个两个人就能够解决的问题，他们需要的是一次大换血。

如果循序渐进地更新阵容，当然不至于到现在这步田地，但问题就在这里：长期以来，巴萨对控制型足球的坚持与信仰，变成了一种严重的路径依赖，这使得它必须完全根据自身的打法来挑选球员，而不是像大多数豪门那样看菜下饭。即便如此，外来的球员仍然很难真正融入队伍之中——要让他们与一群从小在拉马西亚用脚传球比手抛球还准的小伙伴养成默契，谈何容易？这无疑大大增加了巴萨引援时的金钱成本和时间成本。内马尔正是最新的例子，虽然马蒂诺的战术已经有意将重心从梅西向巴西人倾斜，但他仍然无法与球队产生足够的化学反应，回到巴西国家队却如鱼得水。

里杰卡尔德的“梦二”觞于他的理想主义，在阵容中铺陈技术型球员，让巴萨的防守缺乏硬度；瓜迪奥拉的“梦三”通过高强度的逼抢解决了这个问题，但他的战术建立在全队的高度默契之上，于是副作用就是，巴萨的防守在滴水不漏的同时，在战术上也开始变得“排外”，球队对外来新援的接纳度变得更加密不透风，成了一个与新鲜感为敌的“熟人社会”。

就像瓜迪奥拉离开巴萨时所说的那样：“如果我留在这里，那肯定都会完蛋。因为我们这帮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

熟过了头，就会烂掉，自然规律不可违。(作者系资深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