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艺术界委员参加“两会”的随感

苏坚

当代艺术家刘小东从去年开始参加“两会”，有报道强调他是两会中“代表当代艺术界的唯一”。

这些年来，“明星”代表委员早已是两会政治舞台上熟见的一道风景，去年更因“周星驰委员”、“彭丹委员”而甚。“明星”代表委员若让政治娱乐化、作秀化或反过来甘当“沉默委员”，必然产生朱永新委员说的“你不称职，意味着67万人缺席（城乡约每67万人分配1名代表名额）”的担忧。正如刘小东是我并不算多的较欣赏的艺术家中的一位，毫无疑问，明星者，他们一般都得在其专业领域有过人能力方成为明星。但是，参加两会的有些明星却常常出现能力分裂现象：专业能力过硬并不见得参政议政能力强。委员本来主要是去为民代言、参与决策、监督权力、协商政事的，但有时也未必。

我本人近几年颇关注艺术界代表委员表现，让我这个热心的普通民众一员对有些“代言人”甚为失望。其实，若职责、责任具体化追问到个人，代表委员的作为，是极有意义的，是应该也可以有所作为的。比如去年，同是文艺类、亦是第一次当选的山东人大代表赵冬苓（山东电影电视剧制作中心艺术副总监、女剧作家），联系法律专业朋友和专家成立“智囊团”调研，写出了关于税收方面的议案，并积极互动23小时成功获得32个代表联署。此议案“因为税收关系到我们每一个家庭，每一个公民”，道出了民众多数的心声，触及社会公正、法治的根本，赵冬苓被网友评议是去年两会“最值得致敬的代表”之一。这样的代表行动以及其议案所体现的精神，不正是先锋、当代艺术亦须追求的吗？

其实，不一定强求如此深广的社会问题调研和关注，仅从身份所及的艺术和教育界别看，刘小东也可有所作为（包括请教场内外专业人士、专家）：比如教育方面，受“艺考”之害，中学艺术教育完全“应试化”，与真正的艺术教育根本背离，艺术教育资源浪费极其严重；美术学院的“艺考”如何改革以达选拔创造性人才的目的；热议的异地高考问题，由于艺术类考生“全国串联”学专业的情况非常普遍，他们的权利需要伸张，他们异地学文化、参加高考的可行性对策甚值探讨；艺术市场方面，艺术品税收问题，艺术品造假、版权维护、相关拍卖法条文配合等问题突出；艺术相关制度方面，国家财政拨款、蛋糕划派如何公平利益及体制外、民间的艺术领域，比如国家艺术基金分配正义问题；高校行政化在艺术院校的情况，艺术行政化在美协、画院等系统的情况……这其中，有些问题并非未曾揭示或讨论过，有的还是相当长时间里的关注热点，但艺术界代表委员是否带进政治舞台正规提出议案、提案，是否拿出事例、数据等作具体的可行性分析、讨论，提出可操作性政策建言，意义是大不相同的；在此意义上更进一步的是，目前代表委员的议案、提案、建言缺乏互通各自为政，琐碎化、碎片化现象严重，形不成效力，所以在一些真正重要、紧迫的问题上，更加需要代表委员合力推动，制作专项、专题案子，以形成政治共识，以至更实质地进入会议审议程序，达成政治决策。真正有价值的提案、议案及建言，其实多数时候也是利于提出者自己的，当然更主要是关乎解放艺术生产力利于国家前途、利于整个艺术界的，这是两会履职的根本政治责任。

据查，刘小东委员去年提了一案，发了一言。发言仅是说了“自己在全国写生时，对千城一面千村一面的现象感觉很强烈”等寥寥数语，基本也只算是讲了点普遍所见所知，无涉千城一面千村一面的根本原因，两会发言时间受控、机会不多，应该“抓住实质”，比如“千村一面”可能是个要点，所以广东委员许钦松“关注 美丽乡村 的文化建设问题”的发言我更有同感，因为只有乡村美丽、农舍漂亮、农村可居了，才能分担城市的压力、分解城市的丑陋；另外，循刘委员发言也无从提取能改变现状的建设性意见，没有“可行对策”。刘小东的发言跟他在艺术界频频亮相接受媒体采访的健谈、能谈的形象略有相去。

刘小东去年的提案是《支持公立美术馆收藏当代艺术》，从界别的角度，这个提案立足本界能理解，为市场上势不弱但在公权力面前尚弱势的当代艺术说话也值得肯定，但细读提案，还是略有“自利”嫌疑，因为当代艺术才30年，学术判断尚需时间，公立美术馆收藏能排除商业、炒作因素影响吗？是不是市场红火的就收藏？最主要的是，他的提案还没给出充足的条件表述和对策建言，比如“成立专家收藏委员”、“聘请有良知有眼光的专家严把收藏关”是怎样一种制度设计，其代表性、公正性如何体现，建议他跟范迪安委员（中国美术馆馆长）了解一下情况和多互动一下，因为我正好对中国美术馆这个制度阙如十分失望。打个比方，某年某月艺术家刘小东的代理画廊跟广东美术馆合作，画一画美女林志玲，这本“娱乐”、“炒作”性质颇浓的一件写生作品，却可摇身一“捐”变成广东美术馆收藏，此般收藏程序怎么样？其间的“收藏公正”、“收藏利益”怎么个算法？由此可见，代表委员还需要其他前置提案，比如反过来，由于收藏的“学术民主”机制的阙失，考察建国后的公立美术馆收藏品情况，可以预判存有大量由长官意志、政治意识形态主导的垃圾藏品，这些藏品的购藏、保有、维护等，浪费大量的经费和公共空间，是否该先有一个《关于建立公立美术馆垃圾藏品清理体系的建议》提案？否则的话，刘小东委员所提议的“税收优惠”、“财政支持”，就会像2005年据称财政部拨款600万元款项给中国美术馆收藏十届全国美展获奖作品（按当年18件金奖作品计每件也30万元上）、广州市政府曾拨巨款去购藏广州画院“力作”、近年财政拨款大搞“历史画创作工程”一样，变成官员、艺术官员认为的“当代艺术”的肥津贴，使本意帮忙反帮倒忙。

诚然，刘小东委员去年是第一次参会，暂且可视作适应期，来日方长，我盼今年这一回，乃至下回、下下回，等着的“干货”不落空，在“艺术家刘小东”之外，能看到一个也值得欣赏的“委员刘小东”……我同样愿意以同等心情期待艺术界两会在位者、继来者不辜负人民委托，做实功夫，挤出“水分”，洗掉“泡沫”，多多带些实实在在、内容充实、货真价实的“干货”勇赴两会！

（作者系广州美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