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 现场 出场

蓬蓬

三联书店根据讲座结集成书的“复旦光华人文杰出学者讲座丛书”，目前出了四种：《执拗的低音：一些历史思考方式的反思》（王汎森）、《阐释学与跨文化研究》（张隆溪）、《现当代文学新论：义理·伦理·地理》（王德威）、《皇帝、孔庙与儒生》（黄进兴）。很巧，四位教授几年前在复旦光华楼的讲座，我都听过。也因此，看到书目时，脑海里出现的，是英文很好听的王德威先生讲“异化的局内人和知情的局外人”时的神情，是发现黄进兴先生完全不是想象中《哈佛琐记》作者样子时的诧异。

翻笔记，讲座里听来最好玩的，是那些边角料：

譬如黄进兴先生讲“ 圣贤 与 圣徒 ：孔庙的宗教性格”时，提及儒教从祀制和基督教封圣制的差别，之一，基督教堂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是圣徒皈依日，而孔庙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千年来只在雍正时是孔子生日，并很快被乾隆废除。还有很丹·布朗的小知识，基督教封圣从前需要四个神迹（miracle），到二十世纪降为两个，有时比如特蕾莎修女只需要一个。是个癌症病人（terminal case）通过祈祷特蕾莎修女在三个月内康复，被教庭魔鬼辩护部（由医学、神学等领域的饱学之士组成）调查后确认。儒教则不讲奇迹，因为子不语怪力乱神。

譬如王汎森先生在讲王国维的“道德团体论”时的闲话。王国维的女儿，好像在提供营养午餐的企业工作，几个月前在台湾接受杂志采访，有一句话让人印象深刻：我爸爸活到五十岁就不想活了，可我现在活到九十岁还想活，我很满意这样的生活。

得承认，当时几个小时听下来，碰到不感兴趣或是不懂的地方，难免走神，也因此，难忘甜点般的边角料。这回，等到读讲稿变成的书，等到听众变成读者，注意力终于重又回到了内容，从而得以一窥学人那个更完整、更广阔的视野。

手头还有一种现场，《想见 看见 听见》（阮义忠著，上海译文2014年版）。今年1月，阮义忠先生在季风上图店讲座那天晚上，来了好多人，挤满了活动室。还记得我当时低头问朋友，现在文艺沙龙也有这么多男听众来啊，朋友答，因为讲摄影呀。对啊，讲摄影。对于习惯用文字思考的人，摄影是另一种语法。对于用摄影思考的人，摄影是唯一的规则，所以阮先生会在台上说，第一次给刊物投稿，我心想，摄影已经表达了所有的情感，为什么还需要文字呢？

最后想说的这本，有关被危机时刻激发的想象，有关过去一周我们共同在网络上感受的现场。——没错儿，新疆问题的阅读。微信上的新疆书单能转得那么好的原因之一，是我们特别缺乏关于新疆的叙述。周涛是诗人，还是将军，他的身份难免精英，但这本《一个人和新疆：周涛口述自传》（周涛著，花城出版社2013年11月版）提供了一种叙述可能：一个人和一个地域的关系史。我想，比起转发书单、收藏必读书的PDF，从手头那本可读性强的书开始读，或许是更有新动力的进入某个议题的办法。对了，周涛在书里说，新疆不适合写小说，“因为你深入不了生活，你就反映不了活生生的人，你不知道他语言里的妙趣。……就算王蒙这样的人精通维语，和维族人厮混了一段，在新疆生活了十六年”，还是没有写一部维族人的长篇小说。——今天有消息说，3月起，王蒙要在《上海文学》发表关于新疆的小说了。散文也好小说也好，越来越多声音参与叙述、开始呈现故事，总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