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茉莉》：纽约名媛落魄记

廖阳

伍迪·艾伦票房最热的一部电影《午夜巴黎》让人恍惚间进入了一个文艺名流往来穿梭的虚幻舞台，《蓝色茉莉》却是一部希腊式悲剧，它让一位常住美国纽约豪华派克街的名媛摔了个大跟头。影片也一改伍迪此前《午夜巴塞罗那》、《爱在罗马》等欧洲“城市情书”电影的闲散浪荡，好看中裹满了犀利。《名利场》说它“也许是伍迪最残酷的一部电影”。《卫报》评论家彼得·布拉德肖给予了此片五星的评价，并将其视作伍迪近20年来拍得最好的一部片子。

主演该片的澳大利亚女星凯特·布兰切特，众望所归地捧走了今年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这也是她继《飞行者》获奥斯卡最佳女配角之后，第二次冲奥成功。从丹尼尔·戴·刘易斯手里捧过奖杯时，凯特说：“我真的非常感谢伍迪·艾伦写出那么好的剧本，谢谢你邀请我来加入这部电影。”

成年人无处不在的愤怒

据说《蓝色茉莉》的拍摄想法来自伍迪现任妻子宋宜讲过的一个朋友的故事——一位金融家的妻子在得知丈夫不忠且卷入“旁氏骗局”欺诈案后，几近精神崩溃。片中女主角茉莉的设定沿袭了这一路数：茉莉的丈夫霍尔因商业诈骗被捕自杀身亡，一贫如洗的茉莉只身离开纽约投靠旧金山同被父母领养的姜。厄运接踵而来，她先是当了牙科接待员，后来傍上了衣着光鲜的公务员，就在她以为生活将重回正轨时，姜的前夫再次让她跌落地狱。

评论家曾赞赏伍迪用当代版的“马多夫骗局”做文章，整部电影也被人说是《欲望号街车》的摩登版，有着不要轻易煽动兄弟姐妹跨过险境的寓意。伍迪皆予以了否认，“我只是对深陷这种情境之下的女性心理感兴趣。”他说，“这不是我40年前写过的那种角色，那时我也没有驾驭这种角色的技巧。直到老了，我才与这类女性有过接触，因为我住在纽约的高档小区里。”

钻石、豪宅、华服、晚宴，茉莉坐享了贵妇理当拥有的一切，却也摆脱不了常伴上流社会女性的丑闻、无大脑以及身无长技。茉莉的一切溃败，除了贪慕虚荣不愿面对现实，也与她的自以为聪明脱不开关联。茉莉本不是通透之人，却装得比妹妹更有资格去指责挞伐世界。虚荣让茉莉执迷，又像藤蔓一样攀延到姜身上，让她也试着甩掉汽车修理工未婚夫，向中产阶级的生活奔去。结果，姐妹俩通通被现实甩了两巴掌。据说影片去年在纽约首映时，不少名媛被吓得花容失色，因为她们多少能从中窥视到自己的影子。

和另一部冲奥影片《八月：奥色治郡》一样，中年人失控的情绪管理几乎遍布了《蓝色茉莉》每个角落。关键时刻，茉莉总是向伍迪提到的“愤怒”二字屈服：她本可以离开金融犯罪的丈夫，却装无知不追问，最后亲手将他送进了监狱；她本可以告诉“金龟婿”德维尔自己的身家真相，却为获得大使夫人的身份编织了更多谎言，逼得人抱头逃窜。当一切与预期不符合时，她习惯盲目发脾气，却从未思考这份愤怒会带来怎样的毁灭。

“你能看到成年人身上无处不在的 愤怒 。就像你在高速公路上开车，一辆车撞上你，那个司机下车，他想做的就是打爆你的头。”在伍迪看来，人都具有自我毁灭的倾向，且与生俱来。对于茉莉之类沦落的名流贵妇，伍迪除了一贯的嘲弄，又带了悲悯的同情，并认为茉莉借男人“上位”无可厚非，“过去，尽管你看到大多数人都在艰辛的生活里苦痛挣扎，你仍旧会轻而易举地评价批评别人，或冷眼旁观，展现你的机智与判断。”但随着年岁增长，伍迪说自己越来越能容忍他人的缺点与错误。“当你经历人生，你会改观，一切都没那么容易。每个人都在努力做到最好。人生没那么简单。

44岁接演第44部电影

44岁这一年，凯特借茉莉迎来了第44部电影。仿若机缘巧合，又似命中注定。伍迪选择凯特出演此片，也并非心血来潮，而是量身定做，“出色的女演员太多，比如梅丽尔·斯特里普，但是就茉莉一角的年纪和境况来说，非这个年龄段的凯特·布兰切特莫属。”“只有她可以让你见识到大银幕中难以见底的深度，直直地将你吸进去，这是她的天赋。”

出生于墨尔本的凯特，最开始是在戏剧舞台上初露啼声，一部《奥斯卡与露辛达》，惊艳了电影导演谢加·凯普尔，也让她凭一部《伊丽莎白》扬名电影界。凯特并不是多产的演员，但戏份多少和角色主次从来无损于她的光芒，《毒家新闻》中的王牌女记者、《丑闻笔记》里的偷情老师、《本杰明·巴顿奇事》中的芭蕾女伶，及至在《我不在那儿》中反串鲍勃·迪伦，凯特瞬息多变，却也有让人识别的气质与辨识度。而《指环王》里白衣赤足的精灵女王，除了满足人们对瑰丽神话的想象，也让世人从此记住了这张希腊雕塑般冰雪透亮的面孔。

2008 年，凯特转身离开了好莱坞，随丈夫回返故土悉尼，重登戏剧舞台。在五年前老牌挪威女星丽芙·乌曼执导的舞台剧版《欲望号街车》中，凯特出演的赫然便是与茉莉相似度极高的布兰奇·杜布瓦一角，这多少为她揣摩茉莉增添了砝码，“茉莉在其中是一个很复杂的角色。她说谎成性，很不可靠，她的话你不能信以为真。演起来也十分有趣。”凯特说。

从挥金如土的纽约名媛到被猥琐牙医骚扰，又死活跟不上电脑科技时代的落魄女，凯特从双脚到发丝都对角色做了贴骨贴肉的拿捏。得意时，她昂首挺胸，连皱纹都会笑；失意时，她双唇里又俱是颤抖，泪眼里堆满憔悴与怨怼。用“绝望的主妇”形容茉莉大概最合适不过吧，片中一处细节可以印证：结识德维尔的次日，焦虑的茉莉等来了约会电话，却还要装矜持和高贵，但挂电话那一刻，好不容易抓到救命稻草的她庆幸似的放松了紧绷神经，捂嘴大哭了起来。太过容易到手的幸福，总让人不敢相信，如履薄冰。但“人艰不拆”终究只是奢望和理想，当拆穿她的人出现时，茉莉立马被打回了原形，好不狼狈。

难怪与凯特合作多次的戏剧导演本尼迪克特·安德鲁斯要说，“我发现她有种可随意支配情绪的非凡能力。”而也许《通天塔》导演亚历桑德罗早年说过的一句话，可以一语概括凯特演戏上的造诣，“不论演什么样的角色，她都是耀眼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