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铭
虽然今年有好几位电影人过世,但是阿伦·雷乃的离去,让我格外难过。5年前在戛纳有幸见到这位电影史中走出的大师,依然精神矍铄,令人欣慰。总以为他会像曼努埃尔·德·奥利维拉那样活到一百岁,用老当益壮的精力,不时为我们带来一份温暖的惊喜。可是这次,刚刚在柏林送来感怀的《纵情一曲》,真的成了雷乃的谢幕,3月1日,91岁的法国左岸派电影奠基人安详而去,恰逢凯撒奖之后,奥斯卡之前,带走了一个时代。
2月刚结束的柏林电影节上,身为晚辈的评委们用一座“阿尔弗莱德敢斗奖”,向生命不息,创作不止的雷乃致敬。不过他并没有在柏林领奖,健康或许是最主要的原因,替他领奖的是老搭档安德烈·杜索利耶和制片人让·路易·列维。鉴于左岸派的事实起源早于新浪潮,雷乃、罗伯格里耶的岁数也比戈达尔等手册派普遍大上几岁,在夏布洛尔都已逝世的今天,他们就像活化石一样珍贵。更何况,雷乃以耄耋之年,还能保持平均三年一部的旺盛创作力,为观众们孜孜不倦地奉献出法国老派知识分子的精神火花,如水彩画般隽永、精致以及超越生命的永恒意味。
回想起2009年戛纳电影节上的采访场面,记忆犹新,雷乃当时带来了自己的新作《疯草》,成为许多记者和影评人的最爱,两次媒体场都要排队才能看到,更别说那挤不下多少人的新闻中心。戛纳电影节主办方充分表达了对这位大师的敬重,并不长的映后新闻发布会上,特意邀请的嘉宾主持人,是资深电影期刊《正片》的主编米歇尔·西蒙。似乎只有这样级别的影评人,才足以与雷乃对话。虽然戛纳在家门口举行,但雷乃上一次参加还要追溯到1980年代的《我的美国舅舅》,参加电影节不过是因为档期巧合罢了。记者会上始终戴着墨镜,一脸严肃的雷乃,其实骨子里不失幽默和淡然,把对生活的细腻观察融入胶片中,略带感伤和讽刺。不过对于创作的态度,晚年的雷乃依然严谨,甚至不点名地批判了当今影坛崇尚暴力,渲染残酷的风气,在他看来,电影更应是日记般的平和,如野草一般,被风儿吹着向前翻滚。
那年的戛纳被誉为10年里最强阵容,最终的金棕榈属于迈克尔·哈内克的《白丝带》,组委会也为雷乃送上了一份特别奖。当然,已过名利之年的他,参加戛纳也并非冲着奖项,与雅克·奥迪亚,昆丁· 塔伦蒂诺,拉斯·冯提尔等后辈一争高下,属于他的时代早已远去,心中的激情和故事,依然需要片草原,去抒发和挥洒。用雷乃自己的话来说,继续创作只是为了证明“电影并不是一件孤独的事情”,而且是更容易“付房租的方式”。对于影迷们来说,雷乃是《广岛之恋》《去年在马里昂巴德》里热衷于闪回的剪辑魔术师,可是对于如今的法国人而言,雷乃不过是一个沉迷于老歌的爷爷。1980年代后,雷乃逐渐稳定了晚期风格,他的身边聚集了三位“死党”,安德烈·杜索利耶,皮埃尔·阿尔蒂迪,以及最后的缪斯萨宾·阿泽玛。从《人人都唱老歌》到《不再嘴边》、《心之归属》和《纵情一曲》,雷乃用群演、歌舞和戏剧的方式,赢得了更多普通观众的追念,骨子里依然是当年的左岸派,却从新的角度诠释了杜拉斯和罗伯格里耶的文学世界,依然神秘而迷人,却不见晦涩和茫然。(作者系影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