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代表谢子龙：建议医疗救助尘肺病农民工

全国人大代表、老百姓大药房连锁有限公司董事长、湖南省工商联副主席 谢子龙

尘肺病已经成为我国职业病的主要病种，发病率高居职业病之首。国家卫计委公布的资料显示，截至2010年底，全国累计报告尘肺病676541例，占累计报告职业病例的90.21%，其中现患527431例，死亡149110例，病死率为22.04%。截至2011年底，全国累计报告尘肺病702942例，据国家卫计委2013年9月16日发布的资料显示，2012年，全国共报告职业病新发病例27420例，其中尘肺病24206例，占当年职业病报告总例数的88.28%。尘肺病在以每年2万多例的速度递增。由于政府发布的职业病新发病例数是来自于覆盖率极低的职业健康监护系统，因此尘肺病的实际病例应远远高于报告数据。由于政府监管缺位，新的尘肺病不断产生，并在煤炭、有色金属、铁道、建筑、珠宝加工业、陶瓷等行业呈蔓延之势。

以湖南省为例，根据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数据，到2011年，湖南累计报告的尘肺病例有62420例，占职业病总数的84.07%。个案调查显示，安化县初步估计有尘肺病人3000人，仅清塘铺镇就有尘肺病人1260人；截至2012年12月31日，邵阳市共有尘肺病现患病例7376例，其中武冈市仅文坪镇登记在册的尘肺患者就有1467人；株洲市1989年至今登记的尘肺病患者有4900多人，尘肺病三期患者占到了20%左右;常德市目前已确诊职业病患者8000多名，其中尘肺病人占95%以上，现存活职业病患者6000多名，其中约3000名没有参加工伤保险；娄底市2012年累计尘肺病9718 例，现患尘肺病6617例，死亡尘肺病3151例。

目前，大量尘肺病农民工因没有纳入工伤保险而得不到基本的医疗救治，病死率极高，且由于丧失劳动能力，家庭生活陷入绝境，债台高筑，子女辍学，一部分尘肺患者不得不走上访和集体维权之路，尘肺病问题已经日益成为影响地方发展和稳定的大问题。

尘肺病群体目前的生存现状：

1.病死率极高。2010年底全国累计报告的尘肺病676541例中，死亡149110例，病死率为22.04%；湖南娄底市2012年累计尘肺病9718 例，其中现患6617例，死亡3151例，病死率32.42%；耒阳在深圳做风钻工而患尘肺病的119个农民工，现在已有52人去世；澧县方石坪镇220位尘肺患者，尚存活134人，死亡86人；武冈已有上百尘肺患者去世；安化清塘镇1000多尘肺病患者中，三期约150人，二期600-700人，一期300-500人，二期和三期患者已经集中发病，如不及时救治，整个乡镇和村庄，都会被死亡的阴影笼罩。这对当地的健康发展和稳定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2.生活极度困难。尘肺患者发病年龄在30-50岁之间的占总人数的90%以上，他们都是家庭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在患病后丧失了劳动能力，导致家庭断绝了生活来源，而巨额治疗费更使这些家庭不堪重负，陷入赤贫。有的尘肺患者因生活所迫不得不继续打工，使病情加重；有些尘肺家庭的孩子因贫辍学。

3.医疗费无保障。大部分接尘企业属乡镇小企业，没有为职工缴纳工伤保险，致使农民工患尘肺病后不能通过工伤保险基金得到医疗救治，而尘肺病也不在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保障范围内，这些尘肺患者自己生活费都无着落，更无法负担高昂的医疗费。大部分尘肺患者处于病无所医的等死状态，很多患者因无钱医治而放弃治疗或自杀。

4.维权无望。职业病诊断、鉴定和赔偿程序十分繁琐，尘肺患者很难拿到职业病诊断证明，大部分人没有与企业签订劳动合同，没有办法证明与企业的劳动关系，很多企业都关闭或转卖了，找不到责任雇主，患者要走职业病赔偿程序拿到工伤诊断和职业病待遇，有很大困难。还有不少患者即使打赢了官司也拿不到钱，。

5.社会稳定的巨大隐患。目前全国各地都有尘肺病患者集中上访案例，近几年已有越来越多的群体性尘肺病个案激化为突发群体性事件。如湖南武冈文坪镇的尘肺患者，去年四次到武冈市政府集体上访，最多一次600人。尘肺群体相对集中，往往集中在一个村、一个乡甚至一个县，多则几千人，用患者的话说：“我们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如果这样一个群体处于绝望等死的状态，对社会稳定将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而他们的子女则是一个更庞大的群体，按10%的职业健康监护率估算，全国实际尘肺患者达600多万，按每个家庭2个子女计算，数额高达1200万。这些人生活成长在尘肺家庭，饱受贫穷和家庭破碎的伤痛，他们内心积聚的对社会的冷漠仇视，在今后会以怎样的方式宣泄和报复给社会，这是一个更需要引起政府重视的社会问题。

尘肺病救助地方经验：

目前，一些地方政府开始介入尘肺病的救助，取得良好的社会效应，并对当地的稳定和发展起到良好的促进作用。

1.四川乐山：2011年7月，乐山市政府出台了《乐山市困难尘肺病患者救助办法》，主要内容如下：

（1）尘肺病诊断费用纳入救助范围，由所在地县级人民政府解决。

（2）免费享受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二档待遇。相关参保费用由属地县级人民政府全额予以补助；相关治疗费用统一按住院费用结算，按90%的比例报销。

（3）对住院治疗患者个人负担的医疗费用，由县级民政部门给予一定比例的救助，原则上每人每年享受的医疗救助资金总额不超过5000元。对非住院治疗的患者，由县级民政部门按每人每年100 - 300元的标准核发门诊救助费。

（4）对困难尘肺病患者，给予以下生活救助： （一）凡符合城乡居民最低生活保障政策的患者，优先纳入保障范围、分类施保，补助水平可在现行低保补助标准的基础上，上浮30% - 50%。 （二）对实施城乡低保和医疗救助后，生活仍然困难的患者家庭，可按照《乐山市城乡居民临时救助办法》的规定，给予临时生活救助。

2. 云南水富：水富县政府2009年开始介入尘肺病救治，2010年开始将尘肺病纳入新农合，现已形成一个较稳定的尘肺病人救治模式：    （1）患者在乡镇医院治疗，全部费用报销95%；在县级医院治疗，报销80%；在市级医院治疗，报销60%；在省级医院治疗，报销55%。

（2） 报销剩余部分，由人保健康承担45%（2012年改为40%）。最后剩下的部分，由民政出一半，患者出一半。

（3）上述各级医院治疗，均对尘肺患者不设起付线（即无门槛费）。

3.贵州仁怀：2013年7月，仁怀民政局下发“关于进一步落实好对尘肺病患者救助的紧急通知”。

（1）对尘肺患者进行全面排查，建立患者档案资料。

（2） 尘肺患者纳入低保。

（3） 尘肺患者治疗有困难的，按医疗救助相关规定及时帮助解决。

（4） 通过低保救助生活仍然有困难的，再给予临时生活救助。

4. 湖北十堰：2013年5月26日、12月2日，十堰市政府办发布《关于做好尘肺病防治工作的紧急通知》和《市人民政府办公室关于进一步加强尘肺病防治工作的通知》，主要内容如下：

（１）将尘肺病患者纳入大病救助对象，将患者家庭成员全部纳入低保范围；

（２）把无法确认劳动关系的没有医疗保障的尘肺病人纳入医疗和生活困难救助对象；

（３）尘肺防治纳入安全生产一票否决；

（４）疑似尘肺病纳入现有尘肺病治疗救助体系；

（５）简化职业病诊断手续。

5. 甘肃古浪：古浪县政府2010年开始介入尘肺病救助，具体措施为：

（1）将尘肺病纳入新农合报销范围。患者住院费用除按新农合最高比例报销外，剩余部分通过大病医疗救助解决。

（2） 从2010年起按尘肺病一期患者年人均500元、二期患者年人均1000元、三期患者年人均2000元的标准给予门诊补助。

（3）从2011年3月起，患者治疗费用全部从县政府设立的尘肺病专项救治救助资金中列支。

尽管一些地方政府在尘肺病救助方面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但由于尘肺病高发地大多属贫困地区，地方政府财力有限，难以承担全部救助责任。而且，能够提供救助的地方政府毕竟为数很少，绝大部分尘肺患者急需救助。因此，在继续推广地方经验的同时，还需中央政府统筹考虑，尽快出台更高层面的尘肺病救助政策，从根本上解决尘肺病问题。

三．建议

尘肺病农民工对地方经济的发展做出了贡献，GDP的增长有他们付出的健康和生命的代价，现在他们丧失了劳动能力，处于贫困等死的境地，不应该被遗忘。尘肺病是职业病，企业和政府也应为此承担责任。为保障尘肺患者的基本生存，维护地方的稳定和发展，提出如下建议：

1、政府为找不到责任主体的尘肺患者提供医疗费用

对于无法确认劳动关系、无法通过法律途径获得职业病待遇和工伤赔偿的尘肺农民工，政府应为他们报销医疗费用，建议两种方式：

（1） 将尘肺病纳入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

建议将已无用人单位和未加入工伤保险的尘肺患者救治工作纳入新农合，让尘肺患者可以在基本医疗保障统筹内按比例报销医疗费用。同时，鉴于尘肺病属于大病，治疗费用很高，普通新农合报销比例有限，建议将尘肺病纳入大病保险，提高报销比例，并将尘肺病治疗药物纳入报销药品范围。

鉴于新农合基金承受力有限，且尘肺高发地区均为贫困地区，建议政府加大对新农合基金的补助标准。

（2） 在工伤保险基金里设“尘肺病救助基金”.

建立“尘肺病救助基金”，使因企业未缴纳工伤保险而无法享受职业病待遇的尘肺患者通过这个基金获得医疗救治。“尘肺病救助基金”可以放在工伤保险基金内（考虑到患者基数太大，此项基金仅限于解决医疗费报销问题）。

“尘肺病救助基金”有三个来源：

一是由政府向所有从事接尘作业的企业按其产品总价值或者建设工程总价值的一定比例征缴。

二是中央和地方政府对“尘肺病救助基金”各给予一定比例的财政拨款，参照老工伤救治办法，将未参保尘肺病患者纳入工伤保险。

三是对于前两项资金来源不足支付部分，由工伤保险基金支付。目前全国工伤保险基金结余1000多亿，但结余部分大都属发达地区和劳务输入地区，而尘肺高发地区属贫困的劳务输出地，农民工输出到发达地区打工，将贡献留给了发达地区，将疾病和贫困带回了故乡。建议中央政府通过政策手段，将发达地区的巨额基金结余调济到尘肺高发地区。

2、对生活困难的尘肺患者给予民政医疗救助和生活救助

对医疗费报销后仍有生活困难的尘肺患者，建议民政部门实施医疗和生活救助。

（1）对自负部分和门诊医疗费按比例给予医疗救助。

（2）将尘肺病纳入民政部门即将启动的重特大疾病保险。

（3）将尘肺病家庭纳入低保，并对参保参合有困难者给予资助。

（4）对尘肺患者的子女就学给予一定补助。

3、 提高县级医院及乡村卫生院尘肺病的医疗水平，在尘肺高发乡镇建立尘肺病康复中心

尘肺病患者因经济原因大都选择就近在乡镇及县级医院治疗，除非病情严重，一般极少到省城职业病防治医院治疗。但县级及乡镇医院缺少针对尘肺病的专业治疗资质、设备及药物，滥用抗生素现象非常严重，非但无益于尘肺治疗，反而降低了患者自身的免疫力，导致病情加重。建议针对尘肺病治疗，加大对尘肺病高发地区的县级及乡镇医院的资金投入和医疗水平建设，并在尘肺高发的乡镇建立尘肺病康复中心，让患者通过锻炼和康复增强免疫力，减少发病几率，此种做法也可以节约医疗资源。

4、强化对接尘企业的监管，建立责任追究制度

（1）对接尘企业重新确定作业场所中的粉尘浓度。对职业卫生设施不达标或粉尘浓度超标的企业施以整改和处罚措施，对粉尘浓度长期高于国家法定标准的企业，如经治理仍然无法降低粉尘浓度，应予以强制性关闭。

（2）建立责任追究制度，强化监管职责。对尘肺病集中爆发的地区和企业，要从严追究所在地政府责任人的监管责任，对大量造成群体尘肺病例的企业，应追究企业主的刑事责任。

（3）在职业危害严重的行业和企业加强对工伤保险征缴的执法检查，扩大工伤保险覆盖范围。对不依法参加工伤保险的企业予以严惩和重罚。

（4）加强对接尘企业的劳动监察，对不与职工签订劳动合同、不履行职业病体检、不予以职业卫生培训、不提供职业病防护用品的企业，予以严查和重罚。

（5）工会应在尘肺病防治方面发挥监督作用，并将尘肺病防治与救助纳入企业与行业集体协商的事项范围。

5. 简化尘肺患者的权益救济程序

尘肺病是一种特殊职业病，不应以患者与特定用人单位之间的劳动关系作为获得职业病诊断、认定、治疗和赔偿的前提条件。一旦患者被确诊为尘肺病，应直接进入责任认定程序，并根据劳动能力丧失程度获得职业病待遇或者国家救助。鉴于异地打工致病的情况较多，建议建立区域间尘肺病患者救济的援助机制，在患者居住地与雇主所在地的政府之间建立针对尘肺患者的援助机制，由两地政府出面协调解决他们的异地维权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