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线木偶戏：剧场崛起 剧目淹没

早报记者 潘妤

在梨园戏剧团那场小型的艺术交流活动上，泉州提线木偶大师林文荣的《钟馗醉酒》绝对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一个节目。在已经让人目不暇接的套头木偶表演《赏花灯》之后，林文荣带着那个栩栩如生的钟馗登场，一时间所有的观众都惊呆了。这个小小的钟馗身上，系着多达30余条纤细悬丝，而林文荣就靠手指间对悬丝的灵活控制，让这个钟馗表现出各种活灵活现的醉态。配合戏曲伴奏演唱，甚至还能让这个钟馗伸手拔剑舞剑，捧缸甩杯。如果不是身临其境，很难想象提线木偶在模拟人物形象和传达戏曲神韵上出神入化的表现力。

泉州提线木偶戏，是一个与南音、梨园戏相比更为古老的艺术形式，最远可追溯到秦汉时代。木偶戏古称傀儡戏，泉州的提线木偶戏应该是其中不间断传承史最长，文化积淀、艺术积累也最为丰厚的一种，是我国悬丝傀儡艺术的珍稀范本。正因为有着一整套极其精湛规范而又繁杂的操线功夫，泉州提线木偶在我国众多传统木偶戏里，可以说是表演难度最高，表现力也最强的一种。

泉州市木偶剧团是泉州提线木偶戏的主要传承者，和当地其他剧种一样，一座耗资千万元的全新剧院已经拔地而起，即将落成开张。而当记者找到林文荣老师聊起提线木偶戏的现状，这位演了一辈子木偶戏的老艺人还是不免摇头：剧场是越修越漂亮了，可是我们的绝活都快没了，观众又在哪儿？

当年曾经连演7天7夜

看泉州提线木偶，很明显能感受到它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传统。

和大部分木偶戏不同，泉州提线木偶戏是边唱边演的。它和闽南的各种古老戏曲之间有着各种借鉴交融，也是唯一保有自己剧种音乐“傀儡调”的戏种，至今仍完整地保存了将近300支曲牌旋律曲调及南鼓（压脚鼓）、钲锣等古乐器。

林文荣介绍说，木偶戏以前一直都是在闽南地区婚丧、嫁娶、生子、生日等各种场合演出的，几乎和所有民众的人生礼俗相伴共生，木偶戏不开锣，别的剧种都不能开演。提线木偶戏保存至今的有700余出传统剧目，其中保留着大量古代闽南语系地区的民间信仰及婚丧喜庆等习俗内容。而且，从中还能看到许许多多宋元南戏的剧目、音乐、表演形态等。

林文荣还记得，以前，《目连救母》曾经演过7天7夜。但现在，泉州木偶剧团的年轻人能演的传统剧目也就十来出。而能把林文荣那几个《钟馗醉酒》、《火焰山》等绝活传统戏全部继承下来的年轻演员，几乎没有了。

“现在我们的演员都不下乡演出了，主要的工作是搞接待演出和出国访问。但我们当年，主要的演出都在农村。整个闽南的传统剧种，市场都是在农村，其实没有哪个剧种能在剧场里存活下去。”林文荣感慨，因为不需要下乡演出，也没有常规的剧场演出，剧团里的年轻人大多有第二职业，“但其实，第二职业才是他们的第一职业。”

当代提线木偶艺术最德高望重的艺术家、林文荣的恩师黄弈缺不久前刚刚过世，他几乎手把手教过剧团中的每个年轻演员。但艺术上一代不如一代，却还是不争的事实。林文荣说：“如果要考他们的基本功，现在能及格的可能不到两三个。”

让林文荣特别遗憾的是，提线木偶的传统是边唱边演，演唱是剧种的重要特色和一个演员重要的基本功，但现在，剧团的演出几乎都以伴奏为主，省钱省力，能够一边演一边唱的演员，再也没有了。

墙内开花墙外香

提线木偶的传承也并没有糟糕到一无是处。这两年虽已退休，林文荣却十分忙碌，海外的演出邀请不断，尤其是东南亚一带。去年，林文荣还去了五六次台湾，采访间他高兴地提到，再过一天，他在台湾的几个学生就要到他家里来，一起祭拜傀儡戏的戏神相公爷。

台湾素有布袋木偶的传统，但提线木偶，以前都是小规模民间自娱，不足以走上剧场舞台。而自从林文荣收了台湾学生薛荧源后，他在台湾高雄组建了锦飞凤傀儡剧团，这几年慢慢在台湾拥有了越来越多的观众和影响。

让林文荣感慨的是，他的4个台湾学生对提线木偶无不充满虔诚敬畏之心，不仅学习起来极其用心，尊师之心更是让他动容。自己有一次生病，台湾学生特地安排他去北京医治，但自己行动不便，学生就把他背下楼。“在尊重传统这件事情上，我的台湾学生实在让我太感动了。”

“我们一直说要让提线木偶走向世界，可是如果一个剧种连在本土都没有站稳脚跟，又怎么能走出去？”在林文荣看来，提线木偶若要更好地发展，还是要用更多的演出来培养观众。虽然现在农村的风俗也有变化，但下乡演出的传统，其实还有必要继续。

不过，即使传承现状堪忧，提线木偶艺术的精妙绝伦还是会让很多人惊叹。而喜欢木偶艺术的年轻追随者其实也不在少数，在泉州颇有名气的年轻主持王啸波就是其中之一。酷爱各种传统艺术的他，对木偶艺术尤其痴迷，林老师在梨园戏院的《钟馗醉酒》，也有赖于他的牵线搭桥。

在泉州的一条老街上，记者偶遇王啸波，他兴冲冲地向记者展示了他刚刚收获的一个泉州木偶头，精致的做工让人赞叹。他告诉记者，相对于提线木偶表演艺术的传承，泉州闻名天下的木偶头制作工艺相对保存得完好些，因为这些年，有很多台湾人来泉州收藏木偶头，价格也因此水涨船高。有了市场，这门传统艺术也就能得以传承发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