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摄影：争论比奖项更有意义

早报记者 郑依菁

为了一件当代摄影作品大咖评委们争辩得不可开交乃摄影评选界之常事。每一次激烈争论的背后总能牵扯出对“当代摄影何去何从”的担忧和期许，比起获奖本身，这正是摄影比赛更有意义之处。

上周末，第四届色影无忌·中国新锐摄影师发现之旅在常州闭幕，这几年大热的摄影师张巍终于捧得属于自己的大奖奖杯。考虑到这座奖杯出自包括弗雷德·鲍德温、阮义忠、肖全、段煜婷、高磊等多位国内外顶级的摄影师、策展人和评论家之手，其分量之重可见一斑。而要让这群大咖达成共识颁出这个奖，也并非易事。

为何是张巍？

张巍1977年出生于陕西，从几年前的《临时演员》系列开始，他的创作便广受关注。他在大量拍摄真人素材的基础上，借助绘画功底将人物五官进行拼贴和互换，构成一个个虚拟的人。这个脉络发展到今天，形成了这次的获奖作品《人工剧团》。比起《临时演员》中不知名的个体形象，这次他选择将人物素材拼贴成一系列中外政要，他们包括普京、昂山素季、萨达姆等。

这一看起来颇为惹眼的举动，令他备受关注，也备受质疑。有人认为，这些政治形象的杂乱选择表明张巍价值观混乱，这当中既有独裁者、暴力者，也有民主国家领导人。在连州摄影展策展人段煜婷看来，这种“混乱”正是张巍高明之处，“他没有集中在正面的或负面的符号上，而是更加广泛地呈现出世界面貌，让观众自己判断。”

亦有人认为，张巍大量使用了后期技术，这种行为损伤了摄影的真实性，会误导摄影师放下相机，而埋首在电脑前。但著名的人像摄影师肖全认为，为何不给新技术一个机会呢？“唯一能让我长久站在作品前审视的就是张巍，他用技术告诉人们这些政治符号都是可以消解的，人人是平等的肉身。”段煜婷说，“张巍的素材全部来自真实的人像拍摄，而他最终呈现的作品也没有逃脱我们对摄影的认识，即光、影、真实感。”

段煜婷认为，张巍抓住了摄影的本质——逼真地再现。“如果不看原图，可能会觉得作品过于精致，缺少刺点，但一旦看到原图上毫发毕现的细节，看似优雅的女性有几根胡子、年轻的面孔其实皮肤粗糙毛孔巨大，你会被震撼，这就是摄影的力量，其他媒介无法达到的地方。”

何为新锐？

关于张巍的争论所折射出的是此次评奖的标准——何为新锐？以新锐为风向标的摄影奖项自然是颁给具有创新意识的年轻摄影师，然而这究竟意味着题材新、观念新、语言新抑或是技术新？评委们众说纷纭。

在有“中国摄影教父”之称的台湾摄影前辈阮义忠看来，新锐并不意味着脱离纪实的题材，“今年的比赛比去年的更加朝着观念新锐的方向发展，纪实方面稍微弱一点。我希望大家对新的定义比以前更宽一点，不仅仅是观念新，关注现实生活题材并从中找到新的摄影语言也是一种新。”阮老的摄影素来充满浓郁的人文主义关怀，因而他对宋文辉拍摄的农村题材作品《父辈的土地》充满好感，“尽管这个题材很多人拍过，但他的表现手法感觉很新，新锐最重要的是有原创性的东西。”

但在肖全看来，宋文辉的这组作品显然不够“打人”，“好的作品不仅 捞人 ，还会 打人 。这组作品尽管光影很完美，背后的动机也有人文关怀，但略显匠气，我没有被打动到。”他认为的好作品是张巍和杨洋的。摄影师杨洋的作品《浮尘》拍摄了那些被人类忽视的生命体，昆虫、撞死在玻璃上的鸟、香消玉殒的蝴蝶，这组带有禅宗意味的照片让这些年接近佛教的肖全感受到力量。

而在观点更激进的段煜婷看来，这些作品还是过于保守了一些，尤其对于一个以“新锐”命名的摄影展。“我在很多地方都提到过，这是图像泛滥的时代，人人都可以拍照，报社把摄影部都裁掉了，当代摄影对于直接摄影的需求量不会太大了，艺术家应该更加敏锐地认识到这一点。”

段煜婷认为，艺术创作最重要的意义在于提供新的观看世界的方式，摄影只是艺术家自由表达的一种媒介和工具。“摄影职业工作者拍得再好也不一定能超越马格南（摄影图片社）的大师，所以炫技没有意义。这个时代更加需要对大众影像的研究，用专业知识研究、整理再创作，比如去年连州大奖的得主苏文大量收集家庭老照片，呈现出上世纪80年代被忽略的一面，这就提供了新鲜的维度。而这次参赛的生钧纬《无面者》也是通过现有的影像资料呈现出不同的意义。”段煜婷说，“我的观点可能比较激进，但这应该是当代摄影的发展方向。”

这次的评委中还有两位外国评委——美国休斯敦摄影节的创始人鲍德温和Speos巴黎摄影学院院长皮埃尔-伊夫·马赫，这次的评奖令他们感到失落。文化差异的巨大鸿沟令西方视野难以与国内视野达成共识，在他们看来新锐的作品或许是国人看来老掉牙的内容，而我们感到新鲜的在国外摄影界早已Out。段煜婷说，“每次摄影评选都会出现争论，这很正常，或许我们只能等待大师的出现让大家达成一致，但你也不能抱太大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