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问题将使日本在东北亚被边缘化

北京大学中国战略

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胡波

在历史问题上，日本日益孤独。日本若迟迟不能妥善处理历史问题，还将使得周边及世界各国进一步看轻日本的政治决断和战略设计能力。事实上，这种迹象已经显现。在朝核问题、东北亚区域合作等诸多地区事务上，日本的发言权将持续走弱，甚至有可能被逐步边缘化。

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近70年，然而日本政府及右翼势力依然不能客观认识上个世纪的侵略战争历史。或是非不分，认为日本当时不过是干了美英法等国都在干的事情；或对侵略历史轻描淡写，在历史教科书、舆论宣传中回避甚至美化相关历史事件。近些年，日本的历史问题更是被庸俗化，成为日本政府手上的政治工具。日本政府在历史问题上的立场及态度出现大幅倒退，频频“博出位”，将重构侵略历史作为对外表达强硬、追求政治大国的一大手段，内阁首相及部分内阁阁员抓住一切机会参拜靖国神社。而日本一些右翼政治家更是不断在南京大屠杀、侵略战争性质等问题上大放厥词。更令人警惕的是，越是强势的内阁，越是在历史问题上无所忌惮。

2013年12月26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上台执政满一周年的日子参拜靖国神社，这是日本继前首相小泉纯一郎于2006年参拜后，再次有在位首相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此，中日均表示强烈抗议，美国也罕见地表达了“失望”，并指出安倍此举可能“激化与邻国的紧张局势”，世界各主要媒体也进行了广泛声讨。日本有关历史问题的错误认知和挑衅动作已是东亚乃至整个世界的重大政治问题。

但是，日本国内的社会氛围和政治逻辑决定了此次参拜不会是“历史的终结”。日本共同社去年12月29日发布民意调查结果显示，高达43.2%的日本民众支持安倍参拜靖国神社。而不支持安倍参拜的日本民众也主要是因为担心会影响与中韩等国的外交关系，并非因为对参拜本身不认可。另据《朝日新闻》最近发布的舆论调查，20多岁的日本年轻人，有33%相信“太平洋战争不是侵略战争”，30多岁的是28%，40至50岁是24%。这充分表明，由于日本政府及社会长期在历史问题上的暧昧和遮掩态度，大量的日本民众根本就不懂历史，也不愿认识历史真相。日本当前的政治生态是，参拜或炒作其他历史问题不会对支持率构成重大影响，而不参拜或在历史问题上表现“软弱”就会丢失保守势力的票仓，这也是日本政府如此乐此不疲地打“历史牌”的重要原因。

总的来看，在历史问题上，日本已经失去了自我进化的能力，未来除非包括中美韩等在内的国际社会采取强力的反制措施，日本政府及社会在历史问题上的立场和态度将注定向负面趋势发展。愈来愈成问题的日本历史认知和相关表现也正会对东北亚地区格局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

一是历史问题已成刺激摩擦和民间对立的“兴奋剂”，东北亚经济一体化及区域合作将更加艰难。

日本频繁炒作历史问题，中韩等作为历史上遭受日本侵略凌辱的国家断不可能淡然视之。日本老有人抱怨中韩等国打“历史牌”，实际上是日本自己要送这张牌给人家打，中韩不得不打。当然，与领土争端等问题相比，历史问题可能并不至于导致武装冲突，但政治、社会等的隔阂与对立却是难以避免，双方的民众不可能对彼此有太多好感。有没有历史问题，中日、韩日关系都有可能出问题，但若历史问题不解决好，中日及日韩关系就不可能好到哪儿去。事实上，每当中韩国内出现超越历史、强化合作声音之时，日本国内曲解历史、为历史翻案的声音迎面扑来，迅速将这类理性主张埋葬。当前经济全球化和地区一体化竞相加速发展，与邻国间紧密的区域合作成为强化自身全球竞争力和影响力的重要基础。

东北亚地区能否联合自强，关键是中日、日韩间的政治和解，而日本长期在历史问题上不开窍，恶化了东北亚地区的政治氛围和互信基础，倡议中的中日韩自贸区、东北亚安全机制等已然前途渺茫。

二是中美的东北亚战略同步遭遇更多变数，地区格局的转换将更为漫长。

东北亚地区存有冷战的最后一块遗迹，中俄朝与美日韩沿三八线维持着大致的均势，冷战结束后，这种格局呈现解构重组的态势。其中，中美又是最有可能改变格局走向的两大力量，东北亚未来格局走向主要决定于中美间的互动博弈。换句话说，究竟是中国占优势，还是美国主导，或是中美联合？中美的战略当然是希望尽可能整合该地区资源为自己所用。而日本历史问题给中美双方在此的纵横捭阖都既带来了机遇，又制造了障碍，这使得格局演进变得愈加复杂。

毫无疑问，日本在历史问题上挑衅滋事会给予中国道德制高点和政治杠杆，中国可据此扭转中日摩擦冲突于己不利的国际舆论，孤立日本。但历史问题的存在也阻绝了中日关系根本改善的可能，中国要成为世界强国，就必须整合周边，而日本是重要一关，如果政治和解不能，中国也就只有“华山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用硬实力威服日本，这自然需要更加长期卓绝的努力。日本历史问题的存在固然给了美国在东北亚各国间进行离岸平衡和居间掣肘的战略空间，但日本在历史问题上愈发消极的态度也令美国颇为尴尬。战后国际秩序是美国主导建立起来的，翻历史旧案、美化侵略首先就是与美国过不去，美国在该问题上没办法完全漠视。随着日本独立意识的增强，美日在历史问题上的矛盾还将扩大，这对强化美日同盟绝非幸事。况且，历史问题加剧了日韩间的分歧，也使得美国加强美日韩三边合作的愿望显得不切实际。而作为全球霸权和世界领导者，出于维护其软实力的考虑，美国在价值理念上也无法容忍日本在历史问题上的偏执或激进。这些因素使美国在加强美日同盟、挖掘日本剩余价值的过程中有更多的担心和顾虑。

三是日本因历史问题将继续保持政治“侏儒”，其在东北亚地区甚至世界格局中的战略地位也将因此继续走低。

日本要想成为政治大国，就必须解决历史问题，方法无外乎两种，一种是推动历史和解，另一种是丢包袱。自冷战结束以来，日本更多采用的是后者。而丢包袱需要具备超强的实力以慑服相关国家甚至颠覆现今国际秩序，但今天及以后的日本并不可能具备这个实力。

所以，日本的历史问题是否解决，并不主要取决于日本国内是否接受，而是取决于国际社会能否认可。但日本政府和部分社会团体却一直采取掩耳盗铃的策略，一意孤行，美化侵略、炒作历史问题，以彰显自己的政治决心和能力，毫不顾忌中韩等国的感受。这种做法必然与其追求政治大国的意愿渐行渐远，靠否定历史走向政治大国显然是死路一条。事实上，在历史问题上，日本日益孤独，正面临中、韩、美、俄等东北亚各力量乃至整个国际社会的群起谴责。日本若迟迟不能妥善处理历史问题，还将使得周边及世界各国进一步看轻日本的政治决断和战略设计能力。事实上，这种迹象已经显现，日本与中韩等国的首脑已无法进行正常会晤和工作访问，即便是美国，也日渐对日本政府的稳定和决断能力丧失信心，对与日本进行高层会晤长期缺乏兴趣。在朝核问题、东北亚区域合作等诸多地区事务上，日本的发言权将持续走弱，甚至有可能被逐步边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