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书记”冯刘成被判无期后否认贪污受贿

2013年12月25日，海南省三亚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场法庭辩论正在激烈地进行，辩论的焦点是三亚4套别墅是否由原河南“白宫书记”冯刘成购买。冯刘成案一审时法院曾判定冯挪用公款购买了4栋别墅，因而拍卖了其中2栋。

此时，几千公里外的河南许昌监狱里，冯刘成正在想着怎么为自己喊冤。

2006年12月，河南省南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受贿罪、贪污罪、挪用公款罪数罪并罚，判处郑州市惠济区原区委书记、平顶山市原副市长冯刘成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2008年4月22日，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的终审判决基本维持原判。

三亚别墅产权辩论前，冯刘成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他当年的那些罪名均是捏造，一个也不成立。

“白宫书记”被判无期

2007年1月30日，署名为李钧德的新华社报道批露了冯刘成案。报道称，“因决策建造外观状似‘白宫’的豪华办公楼而出名的郑州市惠济区原区委书记冯刘成，因犯受贿罪、贪污罪、挪用公款罪数罪并罚，日前被南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当年多家媒体均以“白宫书记”为卖点报道了冯刘成案，称在担任郑州市惠济区区委书记期间，冯刘成作为主要负责人，决策建造了拥有6幢豪华办公楼、1个巨大的半球形会议中心的惠济区委新办公楼楼群。该楼群因其山水景观式的建筑格局和530亩的占地规模，且会议中心穹顶似美国国会山而引起全国轰动。

2006年被判无期徒刑的冯刘成正好50周岁，他军人出身，后转业进入党政部门工作。1998年4月任郑州市水利局党委书记、局长，1999年7月任郑州市邙山区区委书记，2004年2月任平顶山市副市长。2006年4月26日，因涉嫌受贿罪，冯刘成被南阳市公安局刑事拘留。2006年5月10日被南阳市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

当时南阳中院一审判决书决定，对冯刘成数罪并罚，执行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财产610万元。冯刘成受贿、贪污所得赃款605.8万元及其他非法所得70万元合计675.8万元予以追缴，上缴国库。

2008年4月22日，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的终审判决基本维持一审法院判决，仍判处冯刘成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事发艺术馆建设

一切都源于惠济区当时要建的那个艺术馆。

郑州市原邙山区1983年被划分为中原、二七、金水、管城几个区，老干部不走，这样把邙山留作一个四乡一办人口12万的区，从此连年围堵省、市委大门不断。2003年，邙山区改名惠济区，时任惠济区区委书记的冯刘成为解决当地老干部连续16年围堵省、市“两会”要求重新区划的历史遗留难题，于2003年1月8日根据胖庄村党员代表无偿提供土地支持区机关搬迁的讨论意见，决定搬迁区政府。

据原胖庄村村委会主任马东亮回忆，当时，是他通知全村党员代表开会，支持区政府搬迁，无偿赠送土地。冯刘成于是决定次日上午动工将区机关大院从市中心大石桥搬到黄河岸边胖庄村。

冯刘成召开动员大会，提出“捐建办公楼古树苑旅游景区，彻底革除建建扒扒、扒扒建建低层次建设的弊端，希望把办公楼建成像西方教堂那样永不落后的建筑物旅游景点，把社会闻名的‘穷、小、乱’风沙区建成中外知名旅游景区，实现在园林中工作、在艺术中生活的高品位目标。”

最终，全区干部捐资上千万元，从11个省、市购买了近千棵百年古树。当年6月10日，郑州市旅游局下文挂牌“古树苑旅游景区”。惠济区城区面积也因此由1.5平方公里扩建成被省政府批准的48.8平方公里。

这里，需要交待的是，古树苑旅游景区包括一座艺术馆。

不过，由于当时国家出台改革政策，对公益事业财政不再拨款，鼓励社会出资兴建艺术馆。惠济区区长刘炳辰因此提出给予台资企业富景公司1万亩黄河滩地，由富景公司出资3000万元建社艺术馆。

惠济区区委原副书记赵福军后来证实：“我和区委书记冯刘成、区长刘炳辰在同乐饭店吃饭时商定了建艺术馆的有关问题。刘炳辰提出无偿给台商富景公司经理连万生1万亩黄河滩地，由连万生出资3000万元建艺术馆。冯刘成提出，建艺术馆的字画由区委机要室保管，破损字画由一位退休同志整理装裱保管。”

2003年9月中旬，刘炳辰与连万生就艺术馆建设签订了协议。在此基础上，9月28日，连万生与惠济区迎宾路办事处签订了32亩建艺术馆用地协议。11月18日，惠济区计划统计局行文上报郑州市计划委员会“富景公司出资2000万元建艺术馆”。这些文件都在冯刘成案的卷宗中保存。

2004年2月5日，艺术馆准备动工时，冯刘成被提拔到平顶山市任副市长兼建设新平顶山市管委会主任。2月8日，主持惠济区工作的区长刘炳辰和富景公司经理连万生提出“不再建艺术馆”。但冯刘成执意要把艺术馆建成。

2004年8月10日，河南省土地执法检查组到郑州12个县、市、区检查，以土地执法检查为名调查冯刘成的问题。

冯刘成向时代周报记者回忆，2004年12月9日，专案组一名刘姓人员通知自己下午3点到郑州华源宾馆听取对惠济区土地执法检查情况反馈。他赶到华源宾馆后被4名公安干警立刻带走关押入河南省地税宾馆。8月16日下午，刘拿着“双规”通知书让自己签字。

河南高院的二审判决书指出，根据郑州市发改委证明，2003—2004年，惠济区并无筹建艺术馆的规划。冯刘成认为这是审判机关将建设艺术馆认定是他的个人行为，是为给他定罪做铺垫。

郑州市发展计划委员会原主任牛西岭证实：“2003—2004我任郑州市计委主任期间，冯刘成多次打电话及见面谈，其意区要建艺术馆，想争取财政拨款，区里写了报告，因政策没有这笔钱故没批。”

惠济区的多名原任、现任领导均证实，建设艺术馆的事情，全区干部群众都知道。但是一些干部也表示，具体是不是开会研究了，并不是很清楚。

石鲁遗作真假之辩

冯刘成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自己为筹建艺术馆，把多年收藏的根雕、奇石、字画及住房卖掉；将农民郭伦信手中的石鲁遗作全部购回，除几张留下珍藏外，其他全部捐献给未来的艺术馆。但这些却成了日后法庭给自己定罪的依据。

作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的冯刘成，偶然得知农民郭伦信手中藏有石鲁“文革”时期的一些画作，于是找到郭伦信，变卖家产将其手中所有画作买下。

2002年3月16日，针对自己从郭伦信手中购得的这批石鲁画作，冯刘成主持在北京京广大厦召开“石鲁遗作研讨会”，石鲁的同乡和同窗好友、鉴定大师、两院院士杨仁恺先生主持，国家文物局局长张文彬、文化部艺术司司长兼中国美协副主席冯远、著名艺术家崔自默等20位专家、学者参加。

冯刘成称，是次研讨会的与会专家一致认为，这批石鲁画作是真迹。中国石鲁书画研究会会长叶坚、副会长石强（石鲁之子）和石鲁在延安时期的老师、中国美术界奠基人、中国艺术研究院院长王朝闻鉴定题跋上百幅。后来冯刘成的律师古毅先找到王朝文的遗孀谢玉珍，给出了证言，证明这些画作是真迹。

冯刘成将自己购买的这些石鲁字画交给惠济区区委机要局和退休干部张岩保管，待艺术馆建成后捐献。惠济区原区委办干部张俊霞后来回忆，2003年11月，冯刘成把他叫到办公室，给了他两幅碗口粗、一人高的画，说是到时候艺术馆建成放去展示，让保存到机要室。当年下半年，还有其他一些工作人员将冯刘成交给他们的画作一起交给了机要室工作人员保存。

冯刘成反映，在专案组把自己移交给司法机关后，专门于2006年7月1日为他的案子成立了“河南珍宝文物书画司法鉴定所”。鉴定所把他捐给艺术馆的石鲁遗作鉴定为赝品，法院据此认定他“炒作石鲁假画”。据知情人反映，该鉴定所只有一名三级美术师，已经离职。

不过，虽然这批画作被法院认定为赝品，但是仍然被作为冯刘成的“540万元财产”予以没收。

冯刘成说， 2009年3月5日，专案组以“拍卖以抵冯刘成受贿482.3万元，贪污50万元，没收个人财产540万元”的名义，用1000万元强制拍卖他的大姨子朱玉芬、大舅子朱常彦在海南三亚湾价值7300多万元的2栋海景别墅。这2栋别墅，属于本文开篇提到的4栋别墅的一部分。而这2栋别墅的购买者居然是河南南阳宛城汽车修理厂修理工李某。“一个汽修厂修理工哪来的上千万资金去买2栋海景别墅？”冯刘成质疑。

冯刘成说，上述4栋别墅是自己在2003年春节期间到三亚想为老干部建疗养中心时看中的，只是后来觉得别墅的主楼不合适，就在惠济区花园口镇书记马书喜的劝说下，让自己亲戚凑钱购买了下来。而购买别墅的钱绝大部分是自己通过熟人、朋友筹借的，所有购买手续都是马书喜跑腿办的，其中一栋是马书喜用自己老婆身份证办的产权证。而马书喜在自己“双规”后却顿起贪心，起诉自己，妄想霸占这些别墅，双方现在正在诉讼。

海南惠海律师事务所邓振海对时代周报记者说，现在三亚湾位置的海景别墅价格还在3万多元一平方米，几套房产土地面积还有近1500平方米，光地皮价格现在还要两三万元一平方米。时代周报记者在网上查询发现，现在三亚湾地区的独栋别墅价格仍在65000元/平方米左右，2009年正是三亚房价疯涨的时候。

否认贪污受贿

冯刘成说，2006年12月20日南阳中院审理他的案子时，他曾在法庭上反复强烈要求法庭将2006年5月4日专案组对其做的原始笔录提交国家权威鉴定机构鉴定签名、手印真伪，以“断定这份笔录的签名、摁手印假的，是用电脑制作的。”但并未被采纳。

此后，法院依据该笔录认定“冯刘成贪污50万元”。这50万元，冯刘成称是他主政惠济区期间拨付给各单位的水利资金。

冯刘成案代理人，中国政法大学疑难证据问题研究中心主任吴丹红告诉时代周报记者，按照我国《刑诉法》第59条规定，“证人证言必须在法庭上经过公诉人、被害人和被告人、辩护人双方质证并且查实以后，才能作为定案的根据。”

冯刘成亦表示，一审法庭严重违犯了上述法律规定。在开庭前他和辩护人多次书面、口头请求法庭通知证人到庭质证，澄清事实真相。一审法庭没有通知一个证人到庭质证，庭上却引用了多名证人的书面证言。

冯刘成还否认了法庭对他的其他指控。

时代周报记者向当年河南高院及南阳中院两级法院审理冯刘成案件的主审法官冯童、张庆江询问相关情况时，两人不约而同地表示不记得这个案件了。“记不太清楚了，因为办的案件比较多，经常在外面出差。”冯童说。张庆江则让本报记者与法院政治部联系。

河南高院宣教处处长徐哲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冯刘成案的主审法官冯童已经借调全国最高院，不过现在法官对案件有个质量终身负责制的规定。

北京律师葛承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所谓冯刘成的“犯罪事实”，一是买画的钱来源不明，二是一笔水利资金去向不明。前者，被认定为受贿；后者，被认定为贪污。但冯刘成说前者是自己卖房而来，后者拨付给了惠济区人武部等9个单位。其实，这种大额资金的来龙去脉并不难查清，只需查冯刘成卖房子的手续和惠济区人武部等9个单位的资金往来就行。

时代周报记者通过有关途径得到了惠济区武装部及惠济区古荥镇政府的一些收款单据共计41.5万元，这笔钱就是法院认定被冯刘成贪污的那笔款项中的一部分，也就是冯刘成所称的拨付给惠济区人武部等单位的水利资金。

冯刘成说，他自己捐出381幅石鲁遗作用于建艺术馆，同时用自己的石鲁小幅字画与西安林挺等画商兑换的大师级巨幅作品，请著名画家画的巨幅画作，同时动员全区20多个单位和企业出资500多万元付差价款购买画作，这些一共924幅，全部由区委机要室和张岩登记造册保管，但《移交清单》上仅登记861幅。

“从判决书看，冯刘成‘贪污受贿’的大多数资金都买了字画，这些字画，冯刘成找专家鉴定是真的，司法机关找专家鉴定是假的。依法，当然司法鉴定有效。可问题是：案发前，书记知假吗？如果不知，当真的给了‘行贿人’或‘区政府某人保管’，要建个艺术馆，贪污、受贿恐怕就站不住脚了。弄清这点事实也不难，查查书记买画出的是什么价就行。”葛承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