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报特约评论员 穆光宗
国家卫生计生委主任李斌12月23日表示,实施单独两孩政策,可为今后进一步调整完善生育政策,逐步实现城乡、区域、民族间生育政策的基本统一积累经验。这一表述释放出积极信号,即生育政策改革深化的方向将更公平、更包容、更安全、更积极。这一改革共识将为生育政策的战略转移提供动力,即从限制一孩转向鼓励二孩。
在这个过程中,非独(夫妻双方均非独生)家庭的二孩生育权限以及所有家庭的生育潜力问题最受关注。
历史经验表明,任何成功的改革都要善于抓住时机,天时地利人和的改革才能事半功倍。我国的生育政策改革,其实质是如何更好地还权于民,造福家国。1980年以来的一胎化实践表明,独生子女政策给家庭和社会带来了巨大的风险,例如父母失独、老无所养、年轻人力资源短缺、人口性别比失衡和少子老龄化等等。
事实胜于雄辩,一胎化政策蕴藏着难以克服的内源性风险。毫无疑问,人口安全是完善生育政策最重要的考量和基本立足点。为确保人口的均衡发展、国家的长治久安,中国要有大智慧和大勇气做历史切割,及早告别一胎化政策,迈向自由、平等、适度、优化、多样的生育新时代。
权威数据可以证明,我国的低生育水平已长期稳定,生育率可能大幅反弹之说难以成立。第五次和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均显示,我国的生育水平长期偏低,远低于更替水平,而且实际生育率低于政策生育率,大城市的生育水平更是到了极低程度。凡此种种都证明,中国已掉入意愿性、内生性的“超低生育率陷阱”。就是说,即便政策放开的尺度再大,最后生育了两个孩子的家庭可能还是少数。无论是70后、80后、90后,双独(夫妻双方均为独生子女)、单独(夫妻一方为独生子女)还是非独,他们平均的生育意愿大致为1.6,实际的生育水平则很可能持续低于1.3。
生育有一种不以政策意志为转移的惯性力量,这就是影响人们生育意愿和生育行为的新型生育文化。时下,主流的生育文化是普遍晚婚晚育晚生、只生一个甚至一个不生。原因在于,巨大的生养成本超过了预期的生养能力,给年轻夫妇带来了不小的生养压力。结果就是,虽然理想的子女数多数是两个,但现实却让他们做出了一孩选择。生育文化力印证了“发展是最好的避孕”这个命题和规律。
在生育依然被严格控制的今天,生育行为实际受到四个因素的影响,即生育权限、生育能力、生养条件和生育热情。生育权限是法赋的,现在双独和单独都可生育第二个孩子,至于生还是不生,是马上生还是以后生,那是夫妇和家庭私权决策范围里的事。有一部分非独家庭具备生育能力、生养条件和生育热情,可惜只欠获得“生育权限”。及时释放这部分家庭的生育潜力,不仅是生育政策的公平性要求,而且对国家创造“适度生育水平”会有积极贡献。
那么,改革为何不一步到位?一个主要理由是生育反弹和人口激增可能导致公共资源分配的困难。其实这是杞人忧天。通过对双独家庭生育行为的观察,我们发现,只有少部分选择了再生育。而双独、单独和非独的区分只是年轻夫妻不同的家庭人口背景和特征,对他们的生育意愿并无实质性影响。这意味着单独、非独和双独的生育反弹是微弱的,不存在“人口激增”问题。
更何况,家庭的生育决策是理性和分散的,政府和社会只要善加引导,就可避免生育集中带来的“人口拥挤”现象。相反的,鉴于生育率长期偏低,生育反弹具有补偿人口亏损的深意,应该是受欢迎的。近年来,我国已经出现0-14岁少儿人口比重低于18%的严重少子化问题,未来劳动力人口短缺问题将愈演愈烈。2012年,劳动年龄人口首次出现减少,比上年减少345万人;估计2023年以后,年均将减少约800万人。
因此,生育政策改革的当务之急是要抓住时机,善待具备生育能力、生养条件和生育热情三样条件的人群,与时间赛跑,及时法赋非独家庭的二胎生育权。这样做意义重大,一方面是尊重民意、保护民权的体现,有助于家庭幸福和社会和谐;另一方面有助于优化人口发展,遏制持续的超低生育率,为未来储备最富创造力、生产力和战斗力的人力资源,确保国家发展所需要的“战略性力量”。
(作者系北京大学人口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