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建筑双年展”在乡村

首届“国际竹建筑双年展”将于明年在浙江省龙泉市宝溪乡溪头村举行。参与双年展的11位建筑师包括国广乔治、西蒙·维列、安娜·海瑞格、马儒骁、隈研吾、前田圭介等，他们已经提交了各自的方案，相关建筑已经在山峦溪水之间开始兴建。策展人葛千涛希望这次展览能够探索“竹”在建筑实践中的可能性，也为乡村建设提供更多元的样本。

葛千涛

以十一位国际知名建筑师作品为代表的“国际竹建筑双年展”，以“场所精神——乡土建设”为主题，以在地性文化基因为创意基础，以可持续性的场所营造为基本目标，旨在呈现国际最新建筑理念和实践结果，更促进多元异质文化与本土资源的交流对话，为浙西南乡土景观和乡民文化建设探索新路径。

正在浙江龙泉宝溪乡营建中的双年展——目前已有十一栋竹建筑开工——源自我们对当下中国城乡二元结构矛盾日益突出的忧虑：乡土文化流逝，乡村景象衰败，尤其表现在公共文化生活层面上。同样突出的问题还有，千城一面的城市化弊端，已经迅速蔓延至城镇乡村，在乡土建设和新型乡村社区建设中，我们必须看到中国的农村具有很大的差异性和多样性，竹建筑双年展将有助于改善城乡公共资源投入规模不均衡的现实。

竹建筑双年展将中国文化中具有精神性、象征性的竹作为切入点（龙泉盛产毛竹），就地取材，在“低技术”条件下构造竹建筑。当地村民通过参与建设重新认识身边美好的事物——竹、夯土、垒石，将可持续的思想“落地”为有影响力的可持续的乡土实践。

参加双年展的建筑师经过前期实地探访，在充分获取当地文化信息基础上，以开放自由的设计理念，弹性表达各自对“在地性”竹建筑的独特见解。

“双年展”的举办地位于浙西南最偏远的乡村，在中国的版图上，溪头村或许只是一个“针尖”，但就是在这个针尖上，汇聚了巨大思想能量。双年展也并非一个样板工程，而是探索中国乡村可持续发展的路径，重塑拓展乡村公共文化生活空间，将可持续的思想“落地”为有影响力的可持续的乡土实践。

“国际竹建筑双年展”对未来的中国发展，尤其是城乡建设，会不会产生影响？

前田圭介：在世界各地，双年展不计其数，但竹建筑双年展却可以对现代可持续建筑产生深远影响。竹在早期生长阶段便可使用，且成本不高。在二十一世纪，国际竹建筑双年展将通过本土材料的运用，发展为全球可持续性建筑项目。

国广乔治：通常情况下，只有一线城市才会在国际双年展或文化盛会这样的舞台上，将关于二三线城市发展现状的“乡村社区”主题推至聚光灯下。以“竹”作为双年展主题，自然而然地让人们聚焦在林业及建材产业。同时，这也成为一个绝佳的机会，来吸引全球关注中国乡村建设。作为策展人，我希望强调说明的是，本届双年展不仅仅是一次建筑展，更是中国及亚洲发展中国家“乡村社区”可持续重建的典范。

隈研吾：比起城市，在农村举办这样的双年展更有意义。它向我们传达了一个信息：中国的乡村正依照自己独特的文化理念进行建设，而非千篇一律的城市建设。

设计灵感源自何处？

安娜：中国有极其丰富的工艺技术。龙泉那些闻名于世的传统青瓷，让我深受触动。在宝溪，当我看到这些青瓷的一瞬间，就想到用“竹”这种新兴材料来重新诠释它们。黏土是制造所有陶瓷的基础原料，就好像夯土墙是建筑物的核心结构。

马儒骁：很多事物都给予了我灵感：中国传统文化、意大利设计、大自然；而宝溪当地的石墙、木质结构、青瓷艺术，以及达·芬奇、竹林、工业等，则是我最大的灵感来源。

西蒙：我的灵感总是来源于世界各地的建筑文化。其中，最受启发的还是那些源自中国建筑的文化。

怎么看待低技术建筑？你是怎么将这些细节融入设计里的？

隈研吾：最关键的就是去使用自然材料，仔细研究它们，让它们在当下的环境里“升级”——更适合人居。

国广乔治：保证现代化生活设备不是通往舒适生活的唯一途径。在当代社会，研究开发、分配可再生能源，理解、应用天然人类庇护所的动态学开始变得越来越流行。当所有人都意识到自己有义务将自然与社会资本留给后代时，我们便会开始调整期望值与对舒适程度的看法，以建立新的生活方式。同时，研究进展会让大家瞠目结舌，创新技术的研发与新型解决之道的产生将为我们带来更多舒适生活。

马儒骁：今天，我们以高能耗为代价，利用高科技解决任何难题，因此，建筑便成为了导致污染与环境危机的罪魁祸首之一。正如我之前提到的，平衡发展才是最佳的发展方式，对此我深信不疑。百分之一百的低技术设计不可能完全满足地理位置、高舒适度以及地方规范等要求。在双年展项目里，我尽可能地结合两种技术，考虑日晒防护、自然通风、天然采光、温度控制、地下水源利用等方面的平衡发展。同时，这也是我们建筑事务所的哲学理论——意识设计。

建筑师的作品如何走近乡民，走近乡村？

西蒙：使用乡民熟稔亲切的材料来设计建筑。

国广乔治：竹是当地常见的植物，而作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其历史悠久。在建筑、园艺、家具等领域，竹还是一种结构材料。中国及亚洲文化里，竹化成意象被融入绘画、雕塑、诗歌以及音乐中。在这样的国际盛会里，竹这一日常植物布满整个社区，将逐渐形成文化自豪感。

安娜：任何建设项目都有可能成为地方发展的助推器，其前提是该建筑能使人类受益。例如，我的项目采用了劳动密集型技术，承重部分选择了竹编与夯土结构。泥是一种便宜的材料，但需要花费大量劳动力去搭建。大部分的施工资金用于当地工人以及工匠的开销，不会流入商人的口袋。由于我们使用了现代技术进行夯土，工人便有机会亲自学习并提高他们的建造技术。

你在宝溪乡的竹建筑设计理念是什么，它与乡村文脉是一种什么关系？

国广乔治：我负责一座小型陶瓷厂的改造项目。改造后的建筑，必须更舒适、更具代表性。为了纪念双年展，设计突出了“竹”与“泥土”两大主题。建筑安静地伫立在双年展这片土地上，被各种不同的情绪渲染，代表了四季更替时当地变化多端的气候。当宝溪适应它后，我希望它能代表当地乡村生活的永久品质。

前田圭介：在日式传统建筑里，人们经常能发现建筑图形与自然环境的一致性；那里存在着一种美学与精髓，人们通过接受大自然的方式重新诠释它们。在设计竹建筑时，我参考了日本传统的茅草屋顶。我必须想象出一栋能代表时代变换的可持续性建筑。“竹”，便是这种快速生长的可持续性材料。

马儒骁：我研发出一种建筑结构体系——钢竹结构，它结合了自然材料与工业材料。在未来，竹子无需穿孔，受损的部件就可进行灵活更换。这次，我将同样的结构体系运用在竹桥、水碓（瓷土制作体验馆）、低耗能示范竹屋等双年展项目里，如同魔法一般，相同的原理能分别运用在不同类别的建筑上。通过创新技术与传统技术的结合，我希望能连通宝溪乡与当代建筑设计：从宝溪竹林里就地取材，配合钢制连接件直接组装成建筑材料。

中国社会正面临巨大的转型，乡民应该有什么样的公共生活？

隈研吾：到目前为止，世界上其他国家应该都已经察觉到中国强调要发展城市化建设，人们将聚集到城镇以追求城市生活，但是我看见他们的兴趣与价值已经开始转向乡村生活。中国有如此多样的文化与地理形态，每个区域都需要发挥自己独一无二的优势去重新吸引观众。

国广乔治：城市与乡村之间的差距，让后者保持了平静而祥和的生活状态——老人们在人行道旁的长椅上乘凉，孩子们在街边尽情玩耍。节日就成了年轻人回家团圆的欢聚时刻。通过引进新兴工业项目以及职业培训项目，这种乡村生活模式会被重新绘制。人们会以家乡这些远近闻名的地方工业自豪，从而减少当地人口流失。新型乡村生活将越来越富有活力，每代人都会在此繁衍生息。

马儒骁：我认为，中国有机会成为环保及可持续发展的全球典范，但这需要从乡村建设开始；当代文艺复兴，将要在那些至今还留存着地方传统、传承着原始文明的中国乡村兴起。我能想象中国未来的乡村生活，它可以在环境与发展、传统与创新、文化与商业中平和发展。

优化中国乡村建设的重点是什么？如何吸引年轻人下乡，回乡，创业？

隈研吾：这个问题或许也适用于其他地方——这是一件关于你人生价值的事，不单只是设计漂亮建筑——钱与文化，哪个更重要？乡村需要思考什么样的文化与生活方式才能吸引年轻人回乡。

西蒙：随着当地竹产业、生态旅游业的开发，需要大量劳动力，留住年轻人在乡创业。

国广乔治：对于中国乡村来说，创造更多具有发挥空间的就业机会，至关重要。当务之急便是完善地方教育体系，包括大学及职业技术学院。为了创造一个良好的开端，当地部门应该与企业达成共识，解决人们的就业问题。我们应该把乡村“放在地图上”，来宣传自己的地方特色及传统行业，建立品牌，创造更多机会让年轻人回乡，并投身于家乡建设。

能否从广义上解释建筑设计在这个深刻变革的社会中的作用？

隈研吾：扎根于这片土地，享受文化与自然。在这个新世纪里，我们必须停止盲目地西化，开始追寻适合亚洲风格的生活方式。

国广乔治：建筑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经济、政治、技术、艺术、时尚以及其他文化痕迹，它记录了历史的文明。建筑的主人与建筑师会在建造初期，为一个具体环境下的特定建筑塑造一段“故事”。它，可以是一种创新技术；也可以是流传给后代的往事云烟；还可以是一种生活方式，等等。因此，在设计过程中，一个清晰的概念及方向可以产生积极的影响，创造出和谐、具有启承意义的建筑。

你是否愿意将乡村建设作为一个重要课题来研究，并不断地为之实践？

国广乔治：这是肯定的。在我出生并成长的日本与美国，乡村发展已经非常完善。在中国，这个主题对于国家发展至关重要。过去的几年里，我一直关注中国的乡村社区。结合我们现在的项目以及与当地政府的关系，我愿意在关于建筑与乡村规划的学术研究里，不断为之实践。

隈研吾：在21世纪的全球化时代，富有地域特色的自然、文化以及技术，都逐渐成为关注的焦点。我有很多正在进行中的项目，就涉及地域特色。

西蒙：乡村建设一直是我最为关注的课题。作为一名乡村建筑师，我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这个课题。

（作者系艺术家，国际竹建筑双年展策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