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江涛 理财周报主编助理
被砍倒晒黄的棉花秆子,一摞摞,像战败的士兵,被斩首示众。一个巨大的水泥涵洞,张开倾盆大口和獠牙,为可恶的房子夺去生命的小河,作着愤怒的声讨。
因为房子要用地,所以填埋了小河,所以用一个管道,将茵茵的小河水由大地母亲的怀抱抢走,而流向暗无天日的黑暗地下。
反讽的是,一个叫“丽水河畔”的别墅小区,竟然恬不知耻地用被强奸死去的小河,作为商业的背书!
这是中国中东部的一个叫“怀宁”的县城,像其他许许多多“发展中的”小城镇一样:用不断消逝的农耕文明作为代价,苟且于这个时代。 据说,这里的一套两层别墅已卖到100万。不少别墅“裸奔”,依墙疯长杂草,聪明的周边居民,在别墅庭院种些过冬白菜。
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踩足找寻绿色的生命。那一个傍晚,橘红色的夕阳,瞬间落幕于远方的地平线,烘托出一幅绝佳的夕阳晚唱。彼时,心里最深处的记忆因子,被充分唤醒,敲打心房。
我们终究要用一个被动句式,来复活伟大的故土田园。乡音未改,乡俗尽失。一名附近中学八旬退休语文老师,忧心忡忡对我说:这个社会礼崩乐坏,都在向钱看,道德沦丧,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做报社编辑,肚子里面没货是不行的。”老先生殷切寄语,希望我好好读读前四史。这位本家,比我长一个辈分,中文系毕业。“其他几本都看完了,就是易经有点难懂,文字晦涩。”后来听老父亲说,这位退休老师,教书水平蛮高。曾经被打成右派,所以一提起某领袖,他就咬牙切齿痛骂。老先生勤于阅读,常看《南方周末》、《炎黄春秋》,针砭时弊,思想解放。
这个叫“怀宁”的小县,是中国1000多个“县治”的普通一员。它引以为傲的,是生产了陈独秀、两弹元勋邓稼先,以及文青眼中的圣人海子。
海子的诗,满腔深意。我记得海子的诗,常提及麦浪这个景象。实际上,怀宁属丘陵地形,麦子并不多见。海子故居里,陈列着他读的不少国内外书籍,30多年前的海子,其眼界之开阔,已让今人羞愧无比。海子卧轨自杀时,身边还带着《圣经》、《瓦尔登湖》、《孤筏重洋》、《康拉德小说选》等四本书。
那天,吃上了胡芋干(各地称呼差异,即是山芋干)。一位亲戚长辈说,这是机器做出来的,因为大小均一、切口锐利。工业化的胡芋干口感虽然干脆,但无韧劲,最关键的是,丢掉口感之外的意味。寒冷腊月里,家家户户忙开了:门前大槐树系上荡悠豆腐水的麻布,挑起竹竿晒起腊鱼腊肉,“大柱子,快来尝尝,咱家刚炒的花生味道咋样?”
屈指数数,我们的“商业味觉”虽然发达,但舌尖上的记忆已然钝化。衣住食行。我们看见的,我们穿着的,我们出行的,都被急速变化的社会,刷新了存在模式。并且,这种发展和改变,越来越快,不断颠覆你的想象。
一个段子说,世上最远的距离,莫过我坐在你对面,而你用微信和我说话。如果所有的物体,都搭载上信息化的翅膀(物联网),那么未来的人,也会以一个个“物化”的分子在空气里飘荡吗?我的这一张旧船票,能否再登上你的客船?
改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把一个叫乡愁的东西,也快弄丢了。 (作者系理财周报编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