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关系应返回原点

中国前驻日大使

徐敦信

今年是《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缔结35周年。中日缔约是继中日邦交正常化之后两国关系中又一件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大事。条约从法律上进一步巩固了两国关系的政治基础，为两国睦邻友好合作开辟了广阔前景，也为亚洲乃至世界的和平、稳定与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当前中日关系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困难，引起两国人民和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重温条约对共同思考如何化解当前两国关系困局也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中日和平友好条约》开宗明义，确认《中日联合声明》是两国和平友好关系的基础，声明规定的各项原则应予以严格遵守。声明和条约确立了哪些原则，倡导并践行了哪些精神？在我看来至少有四项原则、三大精神值得发扬光大。所谓四项原则：一是正视历史，面向未来；二是一个中国原则，台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三是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和联合国宪章原则的基础上，发展两国和平友好关系，用和平手段解决一切争端；四是不谋求并反对谋求霸权。所谓三大精神，一是求大同存小异；二是言必信，行必果，“信为万事之本”；三是世代友好，共同为亚洲和世界作奉献。1978年10月条约经中日双方最高立法机构——中国全国人大和日本国会审议通过后，邓小平先生应邀访日出席“批准书”交换仪式并正式宣告条约生效。当时的福田首相对邓小平说，1972年邦交正常化在中日之间架起了一座木桥，如今条约缔结生效，架起的是钢铁桥梁。福田首相讲的是大实话，条约在国家之间是最高形式的法律文书，说条约进一步巩固了两国关系的政治基础，就是因为条约所确定的各项原则是必须遵守的，缔约双方都负有认真履行的义务。

当前中日关系的严重困难中最突出的是历史认识和钓鱼岛问题。这两个老问题在新形势下为什么重新发酵并成为干扰两国关系正常发展的障碍呢？我看既有内因，也有外因，而最主要的是日本自民党重新掌权后，其主要领导人误判形势，在历史认识问题上开倒车，在钓鱼岛问题上，安倍内阁不仅坚持“购岛”、“国有化”的错误立场，还矢口否认两国间存在领土争议，否认两国领导人在复交、缔约时达成的搁置争议共识，甚至连中日双方立场主张不同这一基本事实都不愿正视面对。

历史问题事关两国关系政治基础。有道是“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只有正视历史，才能面向未来。钓鱼岛作为领土争议问题，它与历史问题也有着无法切割的关联，与中方民众的历史记忆和民族情感交织在一起，十分敏感，成为既不容回避，一时解决不了，又必须善加管控的问题。有人说，领土争端好比是被关在笼子里的一头猛虎，现在笼子被人打破了，猛虎跑出来四处伤人，只有重新打造一只新笼子把老虎重新关起来，大家才能相安无事。还有人建议把钓鱼岛问题放进冰箱冷冻起来。在我看来这都是好心人出的主意。不过，重新关进笼子也好，放进冰箱冷冻起来也罢，前提都是要承认存在争议，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打破僵局、实现转圜的出路何在？我的回答是：返回原点，改弦更张，认真谈判，解决问题。

“原点”在中国通常称“起点”或“基点”；在日文中是指“根源之地”，“基准之点”，是一个有严格界定的量化词。好比体育竞赛，就是那条不可逾越的界线，踩线、越线都不行，来不得半点马虎。“返回原点”干什么？就是要好好对照基点，考量、检点一番，偏离了方向，就要赶紧纠正过来，以便继续前进。

最近日本方面也有人不止一次地强调中日双方应回归“原点”，但其所说的“原点”是战略互惠。我们同样主张积极推进战略互惠关系，毕竟它是中日第四个政治文件的主题。但如果把它说成是中日关系的原点，这就令人费解了。因为中日战略互惠关系的确立至今才5年时间，如果把它说成是原点的话，那么中日关系此前30多年以及声明、条约等三份政治文件又该置于何地呢！历史是不能割断的，中日邦交正常化40多年来产生的四份重要政治文件，反映了中日关系内涵不断充实、扩展和提升的过程，而指导、规范中日关系的基本原则和精神并没有改变，也不可能改变。2008年发表的关于中日战略互惠关系的声明以及此前发表的两份新闻公报，都无一例外地确认《中日联合声明》和《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的政治基础地位。总之，中日关系的原点，只能是声明和条约所确立的各项原则和精神，任何“指鹿为马”或对中日战略互惠关系庸俗化解读都值得怀疑。

只有正视历史，才有未来可言；只有承认争议，才能找到管控分歧和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是我们谋求打破僵局，争取实现转圜所必须把握的关键。

历史不会有简单重复，但相似机遇的出现却屡见不鲜。不久前，习近平主席在北京召开了周边外交工作座谈会，明确了当前和今后相当长时期睦邻外交的基本方针和工作部署。这对中日关系改善发展同样具有重要意义。希望一切关心中日关系的朋友共同思考、群策群力，推动两国关系不失时机地重返正常发展轨迹。

（本文系作者11月23日在复旦大学日本研究中心第23届国际学术研讨会“冷战后日本政治、经济、社会体系的变容及其对中日关系的影响”上的演讲，有删节，未经作者审订，题目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