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蝙蝠侠”何以能梦想成真

假装在纽约

为帮助患白血病的五岁男孩迈尔斯实现做蝙蝠侠惩恶扬善拯救世界的梦想，美国西海岸城市旧金山11月15日变身成了蝙蝠侠故事里的虚拟城市哥谭。上万志愿者倾情出演，身披特制蝙蝠侠战袍的小迈尔斯，在万众瞩目中完成了英雄救美、勇斗劫匪等一系列英雄壮举，实现了自己的超级英雄梦。

倾尽全城之力帮一个孩子圆梦，这则正能量爆表、温暖美好到几近荒谬的新闻，立即引发了世人的强烈关注。据美国媒体统计，截至当日下午小蝙蝠侠完成所有任务时，推特上的相关讨论达到23万条，图片社交应用Instagram上的现场照片共1.9万张，不少人留言表示自己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在地球另一端的中国，这则新闻同样迅速成为热点。我发出的一条微博，一个小时内转发就超过了2000次，24小时后转发超过10万次。

从中国人的角度说，这则治愈系的新闻带来的除了感动，还有震撼，因为它如此有别于我们熟知的中国经验。你看，就连旧金山市政府、警察局、司法部门和媒体，也投入地进行角色扮演。警察局局长格雷格·苏尔在电视上向小蝙蝠侠发出求助；北加州联邦检察官梅琳达·哈格宣布对迈尔斯抓获的“罪犯”提起诉讼；《旧金山纪事报》专门制作了一份《哥谭市纪事报》；市长等官员纷纷对小蝙蝠侠表彰祝贺，连正深陷医改风波焦头烂额的美国总统奥巴马都特地录制了一段视频为小蝙蝠侠加油。我们的文化里虽然不乏对孩子的爱，但大概不会对一个5岁孩子的想法如此正儿八经地尊重、重视与呵护。

促成这一切的关键，是一个叫做“梦想成真”的基金会(Make-A-Wish Foundation)。如果说，人们最终看到的是一部精彩绝伦的温情大片，那么“梦想成真”这个非营利组织就是拍摄这部电影的剧组，包办了从编剧策划到导演制作的全过程。

在其网站上，“梦想成真”这样介绍自己的使命：致力于帮助两岁半到十八岁之间身患重病的儿童实现梦想，为他们送去希望、力量和欢乐。“梦想成真”创办于1980年，总部设在亚利桑那州的凤凰城。关于其成立，也有一段感人故事。当时一名患白血病的7岁男孩梦想成为警察，在亚利桑那州公共安全部官员的协助下，他终于梦想成真，不但获赠制服和徽章，还坐上警车和直升机去巡逻。男孩去世后，曾帮助过他的热心人士希望能继续帮其他患绝症的儿童实现梦想，于是联合成立了这个基金会。

如今，“梦想成真”已发展成一个遍布各州的庞大组织，在全美共有25000名志愿者，平均每38分钟就送出一个梦想，其中2012年的数字是14000个，实现每个梦想的成本是8141美元。据统计，有75%的梦想与旅行有关，40%的梦想涉及迪士尼。

在美国，我常震惊于这里非营利组织的高度发达。据美国国务院统计，全美目前有多达150万家非营利组织。因为非营利组织数量众多，形成了高度细分和竞争激烈的市场，像“梦想成真”这类帮人实现梦想的机构就有十几家。从为埃及少数民族科普特人的孤儿提供援助，到希望成立中国广东某个村的同乡会，从呼吁游说国家的外交政策，到保护某条小街不被拆迁，只要你有任何需要争取的权益，就可以申请成立一个非营利组织。

有一个名词叫第三部门，专指独立在政府与商业领域之外的非营利组织和非政府组织。这些组织做的大多是政府与企业不愿做或做不好的事，既填补了空白，又形成了制约，是成熟市民社会的重要根基。美国人深谙此理，因而殚精竭虑地促进非营利组织的发展。法律规定，政府不能对这些非营利组织的诉求进行审查和约束。另外，美国税法有一条著名的501(c)条款，详细列举了无须纳税的28类非营利组织。

非营利组织的收入来源，除部分政府拨款外，主要是社会捐赠。在美国，募捐十分盛行。美国邮政对非营利组织的邮资也有一定程度减免，我的邮箱里几乎每天都塞满了来自各种非营利组织的募捐信。如果你去参观了一次画展，没过几天就能收到博物馆寄来的募捐邮件，因为博物馆也是非营利组织。为鼓励捐赠，美国还制订了十分完善的捐赠免税政策。

为节约成本，非营利组织往往把员工人数压缩到最低程度，大量工作依靠志愿者完成。工作人员的工资通常很低。有一家非营利组织曾告诉我，该组织一共只有七名正式员工，从职务最高的负责人到普通员工，所有人的工资都是每月3600美元。在纽约，这点钱仅够温饱，但仍然挡不住许多热血青年投入其中。

早在19世纪早期，法国政治思想家托克维尔就在《论美国的民主》一书中提到，在美国，政治社团是连接国家与公民的中介。时至今日，美国的第三部门已成为推动社会发展不可或缺的力量。爱心倾城的旧金山让中国人感动，实际上中国并不缺这样的爱和善良。2006年，吉林曾有上千人为了帮一个想去北京看升旗却因身体原因无法成行的盲童圆梦，在长春模拟了一场天安门升旗仪式。所以，认清旧金山故事背后隐藏的第三部门的力量，也许更有意义，因为那是今日美国之所以强大的一个原因。

（作者为资深媒体人，现旅居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