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陈晓栋 图 Kenneth、华盖
从屋脚乡出来时,
当地人提醒我们,
今天会走过一片蚂蟥区,
一定要迅速通过,
这使得我们有一点点小紧张。
但没有想到,真正恐怖的是,
第三天的强度一下子超越了
我们的体能极限。
问路老牧民
经过休整,我们体力都恢复得不错,第三天起初的路很好走,是修得不错的土路,看上去应该是通长途汽车的。在第一个大岔口右转,走不了多久,就到了水落噶村,这是一个在半山坡上的村子,没人会说汉语。我们在村口稍作停留,便开始沿着另一边山坡上很不起眼的小路上山。在这段很长的、略陡峭的上坡路途中基本没怎么停留,一口气爬升了500米,走上了一片植被茂密的缓坡。沿着缓坡上的小路向上走,转一个弯,便到了一片草场,几棵很高的松树下,两个老牧民和一个小姑娘正围坐在一个火堆边。我们走上前去问路,没有得到什么明确的指示,在艰难的交流中,还是有收获的:老牧民教了我们怎么用松香引火,又告诉了我们哪两种常见的菌菇是可以食用的、在哪里可以采到。
之后从一处塌过方的小谷口下来,算是翻过了这天的第一座山,走上了一段还算可以的石子路,中午到了一户牧民家,在屋子外的空地上吃了点牛肉干和巧克力,用山泉水装满了瓶子继续赶路。再翻过一座小山后,走上了一条路况极差的公路,一个三十来岁的当地人骑着摩托车从我们后面开来,问他路,他说:“你们往前走一个小时就到岔口了,我家就住在岔口边上,等你们到了我再指给你们看。”
根据经验,当地人所说的“一个小时”,我们一般理解为“至少两个小时”,果然,走到岔口需要两个多小时。快到岔口的时候,下了一阵雨,夹带着冰雹,打在我被太阳晒红的耳朵上,非常疼。岔口处的房子不但大,而且还通了电,我们进去躲雨,顺便给相机和手机充充电。雨停后不久我们准备上路,主人指着他家对面的山坡说:“就从这里上去。”这才发现果真有一条小路。又问今晚我们能在哪里过夜,得到的答案是:“走两个小时,在卡尔牧场过夜。”
牛棚与蚂蟥
根据他说的时间,我们今晚肯定是到不了卡尔牧场的,这段山坡很陡,我们背着装备行进速度很慢。不过,还是得抓紧赶路,因为上了山坡,就进入了蚂蟥区,天黑前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过夜,后果非常严重。在茂密的树荫下爬上第一个山坡,一路上已经能看见大大小小的蚂蟥了。这时候天色开始发青,山谷已经照不到阳光了。在我们前方左右两边更高的山坡上都有木棚,经过分头探路,我们决定下坡,穿过一处湿滑的小溪谷,攀上右前方的山坡去寻找过夜的地方,那边远看有三个大牛棚,附近肯定有水源,扎营条件应该比较好。
没想到,上右前方山坡的路特别难走,不但山势陡峭,而且没有路,在天色的催促和蚂蟥的包夹下,我们三个还是咬着牙往上爬,在天黑前的十分钟,终于爬到有三个大牛棚的平地,选了其中一间过夜。我独自留在牛棚捡柴生火,另两个人折回50米处的小溪取水。按理取水最多10分钟就够了,但是15分钟后两人还没回来,我出去呼喊了一阵,没有人回答。又过了约20分钟,我带了手电筒找过去,隐约听见他们叫我名字,原来他们体力透支,已经拎不动水了。
晚饭煮了一锅面条,之前旅店老板给的红糖派上了大用场,煮了一锅红糖水,每人喝了两杯,终于缓过气来。牛棚地面很不平整,虽然有睡袋和防潮垫,还是硌得难受,不过因为劳累,大家很快入睡了。
威士忌交际
天刚亮就有牛群上来吃草了。上午沿着山坡继续往上爬,路越来越难走,最后来到一处空地,地上的灌木开着紫色的花,树上则开满了白花,景色极漂亮,我们却发现这已经是山崖的尽头——我们走错了路,必须原路返回到昨天经过的第一个小坡,往另一条路下坡。万幸的是,错路上不但有常人见不到的景致,还有手机信号,我匆忙给家人打了个电话报声平安,再往回走了几十米,信号便没有了。
返回原地,再次穿越蚂蟥区,已经是下午了,路上慢慢有了人走过的痕迹。我们一路上坡,终于来到了海拔3800米的达克谷多垭口(有的地图上写作“夺克”),稍作休息后下山,再翻过卡尔牧场垭口,一片很大的牧场出现在眼前,十几户牧民正将几百只牛羊往圈里赶。
我看见一对年长的牧民,上前商量几句后,他们家还有一间空房,可以让出来给我们过夜,老牧民还很热心地帮我们生了火。旁边就是他们自己住的房间,我们在那里吃饭,有炒土豆丝和牛骨头野菜汤。饭前饭后来了不少牧民串门,主要是看看我们这几个外来客,那些白天不搭理我们的牧民也放下警惕过来了。大家围坐在火炕聊天抽烟喝酒,我们喝了藏民自己酿的烧酒,也拿出包里的威士忌给他们喝,当地人咂着嘴巴一口口品尝,想到在利加嘴村也请旅店老板喝过,他同样一脸惊讶地赞“好酒”。
世外天堂美
离开卡尔牧场,我们开始攀登雀儿山,几个牧民上山打水,顺便送我们一程。原本以为这天能到邛依村,但是牧民们坚信我们背着那么重的包,是决计到不了的。他们没有说错,海拔4000米出头的雀儿山几乎要了我们的命。下山到了塔石沟,一直走到下午5点多,遇见几个当地人问路,才知道邛依村还有三个小时路程——对我们来说,可能要走上五六个小时。于是,我们走到了一块屋子比较多的地方,问了一户牧民,主人答应让我们在一间单独的屋子里过夜。
第二天是我们这段徒步的最后一天,离开时,我们用做饭的气灶和三个气罐,加上三张防潮垫以及一些食物,同这家牧民换了一条牛毛毯和一条羊毛毯,作为这段行程的纪念。
从这里去邛依村,上山缓,下山陡,特别是下山的时候,要在极陡的坡度上直落2000米,听上去非常刺激。上山路上遇见几个当地人,在他们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处小型的草坝子,一片翠绿景色,四周环山,当中有几棵形态古怪的树木,一间牛棚孤零零地坐落此处,整个地方如同世外的天堂,景色美到令人窒息——不禁感叹:不靠双脚一步一步走,怎么看得到如此景色。再翻过一座小坡,就开始2000米直落的下山。这果真是挑战极限的路途,特别是每个人身上还有一只沉重的背包,脚步很难停下,却又感到膝盖几乎裂开,脚底快失去了知觉,每一处转弯都有飞出去的危险。
山路走到底,一片比起先前世外天堂更加壮丽的景色展现在我们面前——一大片草坝子如同绿色的海洋,有零星的几幢新房子和一座漂亮的寺庙,周围高高低低的山坡上,是农田和户户人家。这就是邛依村。
贪吃的骡子
草坝子上的新房子,一座是村子的学校,另一座是村名集资建的旅店,旅店的钥匙由村民每天轮流保管,来了客人便负责收费接待,今天就我们这三个客人。旅店有浴室,但是——村里有太阳能,却没有自来水,所以只有滚烫的开水可以用。我勉强弄湿毛巾把身体抹了两遍,匆忙躲回房间,并提醒了两个同伴,可是一分钟后,浴室里面还是传来一声惨叫……
出邛依村还是要翻一座山,到达公路坐长途汽车。我们雇了三头骡子一早骑着出发,没有鞍也没有镫,在山道上颠得身体有了撕裂的感觉。最可怕的是我胯下的骡子特别贪吃,一路走一路找旁边的草吃,有时候还半悬空吃啃悬崖上的草,搞得大家都很紧张。
终于到了公路,却发现当天的长途汽车已经没有了。只能搭了一辆厢式货车,颠了三个小时,到了915林场,在招待所住了下来。这个招待所有澡堂有洗衣机,旁边还有超市餐馆,让我们在短短的三个小时里就满血“复活”。
接下来我们到木里县城住了一天。次日晚上,我们终于转道西昌到达成都时,人们看见的,是三个几天没有刮胡子、头发乱糟糟、脸色墨黑、背着硕大背包的“野人”。
1.水落噶村,这是一个在半山坡上的村子,没人会说汉语。
2.牛棚里的晚餐。
3.邛依村与童话中描写的美丽村落一般,鲜有外人造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