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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水库大坝于当地农业水利当然会有或多或少的益处,也许有人曾以“壮美”形容之,然而从个人的眼光看,同样的大坝,若彼时决策北移不过数百米,既可保全石门文化宝库,且可带来同样农业水利之益,两全其美,以“壮美”誉之,自然无愧。但此一大坝却是强行淹没石门决策的产物,无疑也代表了一股极浓的邪气——一种对历史人文冷漠之极的邪气与对文化经典的极度无知。
这股邪气与无知到底何以在华夏大地蔓延的呢?
而当下,对这一切真正反思了吗?
让人不得不面对的是,这股邪气从昔日的以“农业学大寨”口号挂帅一切已转变为当下的以一“利”字挂帅一切,而其背后相同处则在于对文化的漠然。
这从当下巨大的文物多于工地发现,且大多文物都得为产值效益让路或为利益服务即可见一斑。
当下的石门水库能置身事外吗?
张宝德先生回忆起十多年来水库方面因仿古栈道而与文物部门争利之事,让人震惊。
查阅隶属于石门水库管理局的石门栈道景区官网,意外地发现其总体简介里居然一个字亦未涉及文物:“汉中石门栈道风景区旅游开发有限公司主要从事石门风景区开发、建设,旅游观光服务,水上游乐服务。”
这不禁让人想起四十多年前陕西省“革委会”为建石门水库只字未提文物保护的那一文件。
在这样的思路下,其后读石门景区新闻栏,发现要么是石门景区被作为商品在各类商品交易会上推介,要么就是旅游人数与收入增长多少的数字,却没有一条与文物保护相关,也就并不令人惊讶了。
再看水库现状,大坝北部的大片水面,已被用来作为游艇游乐项目,而靠近石门故址的水面,则漂浮着成群成群巨大的垃圾,散发出阵阵异味。
大坝南面的右岸,可见一排排仿古建筑,由36组单体三层仿古建筑组成,张宝德斥之为既违反《水利法》又违反《文物法》,“修了那么多假古董房子,却没人去租,都空着——因为大家知道一旦发了大水泄洪的话那里很危险的。”
此外,尚有所谓的情人桥、滑索等旅游项目,设于石门这样蜀道文化重镇,轻佻而不伦不类。
仿建的石门栈道颇长,大概新修不久,一股浓郁的木味与桐油味,略走几步,遂懒得再行。
坝右一鱼庄名为“山河堰”鱼庄,忽然忆起《水经注》所记的嘉鱼:“褒水又东南得丙水口,水上承丙穴,穴出嘉鱼,常以三月出,十月入地,穴口广五六尺,去平地七八尺,有泉悬注。鱼自穴下透入水,穴口向丙,故曰丙穴。下注褒水,故左思称嘉鱼出于丙穴,良木攒于褒谷矣。”
——只可惜近坝处这被截断且浮满垃圾的水面是不是仍能出产“嘉鱼”,当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的。
岂止是石门与嘉鱼——很多的美好都在莫名消失,想想似乎有些黯然。
然而总得寄托些希望的——忽然想拜谒张佐周先生的墓。
张佐周先生1949年后长期担任上海市政交通的规划者,力倡我国高速和高架道路,曾规划上海“三港二路”。作为一个与汉中只打过三年交道的交通工程专家,他何以选择此地长眠呢?
其子张熹在追忆文中记有:“父亲说,他一生所修的公路中,最艰难的是乐西公路三年,最有意义的是西汉公路三年。父亲没有留下任何 遗言 ,他平静地说了一句 将来要留在西汉路边 。”
在其辞世后,在汉中市政府的支持下,张佐周先生魂归石门的遗愿终于实现。
曾经品过张佐周先生1930年代修建公路之余所摄的石门风光老照片,其中一张照片惟美之极,图片上方是一树浓荫,两山并不逼人,却自然地夹出一湾清流,逶迤流向远方,近则波光粼粼,靠岸处泊一孤舟,却野渡无人,真得中国散淡文化的真韵——我疑心在他按下快门拍这张照片的瞬间,其灵其魂已永远于石门清溪间诗意地栖居了。
而说起张佐周先生的老照片,陶喻之介绍说,前几年,在他的牵线下,张佐周之子曾将其父在1930年代拍摄的关于西汉公路和石门的老照片底片赠送汉中博物馆,博物馆方面也表示将整理出版这批难得的珍贵老照片,然而有些遗憾的是,此事至今仍未见下文。
复从原路返回到石虎峰下,一个为杂树掩埋的石径即通向水际,拐过几个弯,即是一处平地,有一牌坊门,上书“石门栈道”,其联为“簪汉月履秦关万邦人谒石门颂,襟陇云衮褒水千里鹃啼蜀道难”,然而牌坊门却为铁锁所锁,门边荒草丛生。此处即是多年前汉中文物部门复修的石门栈道,张宝德介绍说是十年前他们按照古代栈道“平梁斜撑”、“平梁立柱”、“依坡搭架”、“多层平梁重叠”、“多层平梁加棚盖”、“千梁无柱”、“石积式”等形式复建,其后因看到有利可图,水库方面扩大范围将之包于其中,并将这一栈道封锁,水库与文物部门曾发生冲突,加上前几年水库在大坝上游也新建了仿古栈道,而此处栈道却又因水库泄洪而毁,这处文物部门负责的“新石门”仿古栈道遂渐渐荒芜,年久失修而成为危道。
在全国政协会上,有政协委员曾提出进一步明确国务院公布的首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褒斜道石门及其摩崖石刻”应有两部分组成,即汉中博物馆的“汉魏石门十三品”展室,也包括原址残留的 “新石门”保护区。
张佐周先生的墓地即在文物部门所修栈道之下“新石门”的一处隧洞附近,只可惜近在眼前,因为被锁,且栈道毁损难行,只能远远地一致悼意与敬仰之情了。
张佐周先生之子今年清明专程从上海赶到汉中欲祭其父,敦知竟也因这样莫名的原因无法登临墓地祭奠。
对于所有的这些,包括力主保护石门文物的张佐周先生在天之灵或许都会发出疑问的,就像他生前第一次得知石门古迹被淹时的追问与叹息:
石门本是国家珍,
渺渺云水何处寻?
褒河有知应改道,
忍令古道永沦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