恓惶第一夜
得知第一批灾民进校后,武海彬电话请示校长,得到两个指示:一是打开教室安置灾民,二是注意保护学校和学生财产。
来的人很杂。拖儿带女的有,抱着烂包袱卷的有,看着像社会不良青年的也有。
7日当天,武海彬指挥几名学生,将来自江西、安徽、山东、河南、山西等地和本地的灾民以地域划分,安置在不同的教室里。学校总共有24间教室,最多时打开了13间,其他后来的人则被安置进室内运动馆。
初来的人群惊魂初定,开始南腔北调、哭哭啼啼、叹气抱怨。不少小孩、婴儿饿了一天,晚上开始大哭。
到了晚上,武海彬带领8名体育生开始统计人数,只见人头攒动,根本无法清点。他就让每个教室推举一个“班长”,不但负责清点人,也要负责领物资、分发食品。
一整个白天在忙乱中过去。为了节省可贵的电源,武海彬让学生们都把手机关了,只保留他一部手机和外界联络。
7日晚6时许,第一批救灾物品被一辆军车运到学校,送来72瓶350毫升装的矿泉水,五六箱面包饼干。
“大家不能挤、不要抢,保证每个人都有。”武海彬大喊。
救灾物资是部分学生、个别教工配合,主要由不同省份、教室的8个灾民“班长”,各自带领一两个壮劳力搬运的。学生物出身的武海彬知道,当前最重要的是水,因此定下分配规矩:
小孩一人一瓶水,剩下的平均分成9堆,每个班领一堆,剩下的一堆分给人多、没法选班长的体育馆人群。
本来人均7个人一瓶水,因为有85个小孩各领走一瓶,成年人的水就更少。但口干舌燥的人们看到,武海彬和学生们,没拿一瓶水、一块饼干,无话可说。
8日凌晨2时,在水里忙乱了一天的学生们来到学校的报告厅,裹着全湿的衣服坐在凳子上瑟瑟发抖。明明很困,却毫无睡意。
“第一次觉得夜晚这么长,以前都不够睡,那天却睡不着。”高一学生陆赵欢回忆。
凌晨4时,武海彬来到报告厅,发现男孩们找了些报纸塞进领口、裹住肚皮和腿,睡着了。他将报告厅的桌布扯下来,轻轻披到了他们身上。
“黑漆漆的大楼里,只剩我一个”
“8号忙完,又是一个深夜,黑漆漆的大楼里,只剩我一个……”,这是武海彬面对我们时,第一次眼眶潮红。
8日一早,老天爷在余姚上空打开的水龙头并没有关上,校园里的积水像发面似的,从膝盖一直涨到大腿根。
这是最艰难的一天。物资匮乏只是一方面,昨天还在帮忙的学生和个别校工,今天都不见人影了。
袁大君告诉记者:“我跟武老师争起来了,他还要调用我的学生,我不同意。”
记者:为什么?
袁大君:这些孩子还小,在水里泡久了对他们身体不好,你说我作为老师,是不是要首先考虑到他们?
没有学生帮忙,两个女老师不方便蹚水——在外面跑来跑去的,就剩下武海彬一个人,水位已淹到他的大腿根。
记者:其他几个在校的老师呢?教工呢?
武海彬:他们一开始就不同意这么多外地人进来,对我有看法吧。认为我作秀?再说,后勤那块归总务管,我也不好去调动。
记者:那你为什么要去做?
武海彬:这些事来了,总要有人扛着。关键是东西这么少,万一发生哄抢,我怕后果不堪设想。别的,没想太多。
8日深夜,他打着小手电,走出漆黑一片的行政大楼,脚步声啪嗒啪嗒,回声从走廊那头非常迅速、清晰地传了回来。
吞噬他的,是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