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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亚里士多德《尼各马科伦理学》的人应该记得,亚氏从两类德性:理智德性和伦理德性出发,讨论了伦理德性与中道、痛苦和快乐的关系,并重点分析了德性本身,特别是论证了合乎“中道”的各类性格。譬如,在“恐惧”和“逞强”之间的中道是“勇敢”,“无度”和“小气”间中道是“大方”,“好名”与“过谦”的中道是“淡泊”,“暴躁”和“无血性”之间的中道是“和蔼”等。
此间的论证逻辑是,人的躯体(尤其是体液)受到影响,呈现出冷、热、干、湿的体征或性状,与之紧密联系,感受是灵魂受到躯体性状影响,呈现出的喜、怒、哀、乐之情(所谓感受,我说的是欲望、愤怒、恐惧、自信、嫉妒、喜悦、友爱、憎恨、期望、骄傲、怜悯等,总之它们与快乐和痛苦相伴随)。品质是对好与坏的主体感受(品质是我们由之而感受好或坏的东西,以激怒为例,如果过于强烈,或过于软弱都是坏品质,如果适中那就是好。对其他感受也是这样)。古希腊语性格原意是摆放、布置,而对人的品质的摆位就是性格。摆放适中、合乎“中道”的性格,是一种具有选择能力的品质,即德性(德性作为对于我们的中道,它是一种具有选择能力的品质,它受到理性的规定,像一个明智人那样提出要求)。同时,合乎“中道”的性格,也是感受的持中,和躯体(尤其是体液)性状的平衡或中和。因之,亚里士多德得出“德性就是中道,作为最高的善和极端的美”这样的结论。
以此观之,希波克拉底“体液”论医哲学的和谐观念和整体观念(尤其是经柏拉图丰富、深化的,身心紧密联系的哲学观念),在亚里士多德伦理学中得到进一步贯彻(即从躯体平衡,到感受、行为的持中,再到“合乎中道”的性格育成)。更为重要的是,这一论证,将体液观念与性格概念内在地契合起来,加之对多种不同类型性格分别予以展开详述,从而为后人寻此理路展开进一步讨论打下坚实基础,而他的高足——忒俄弗拉斯托斯,便是此间极为重要的一员。
忒俄弗拉斯托斯(公元前370-公元前285,又译“塞奥弗拉斯特”或“狄奥弗拉斯塔斯”),生于希腊莱斯博斯岛(米蒂利尼岛)的伊勒索斯,是漂洗工墨朗特斯的儿子。青年时,“他先是在家乡听同城人阿尔基珀斯的课,后来去听柏拉图讲课,离开后又去了亚里士多德那儿”。忒俄弗拉斯托斯追随亚里士多德到过马其顿,公元前334年重返雅典。作为亚里士多德门下成就卓著的弟子,忒俄弗拉斯托斯“悟性极高且最为勤奋”。忒俄弗拉斯托斯原名图尔塔谟斯,亚里士多德因其勤学善辩,特命名其为“忒俄弗拉斯托斯”(希腊语,即虔敬的、有敬神精神的演讲者),他遂以此名行世。
公元前323年,亚里士多德任命忒俄弗拉斯托斯为逍遥学派的继任者,并将自己手稿遗赠给他,还将其子尼科马科斯托付于他。此后,忒俄弗拉斯托斯执掌学园35年之久。“在雅典,人们对他的赞誉是如此之高,以至当阿格诺尼德斯控告他不虔敬时,差一点反被惩罚。”从艰苦的学术耕耘中松弛下来之后,忒俄弗拉斯托斯以85岁终年。
忒俄弗拉斯托斯弥留之际,其学生问及他是否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忒俄弗拉斯托斯说:“没有什么吩咐了,只有一点:生命以之为荣耀的很多快乐,其实都是被夸大了的。因为在我们开始生活之日,也就是我们的死亡之时。因此,没有任何东西比爱慕荣誉更加徒劳无益。但是,祝你们好运。要么抛弃我的学说——因为它浸透太多的劳苦,要么很好地对它给予补充,因为这样,你们将赢得大的荣誉。生活的徒劳比便利更多。虽然我不能再完成我们考虑去做的事情了,但请你们继续探究下去。”第欧根尼·拉尔修给他写下的诗文是:“对有的人说这样的话绝不犯傻:松弛那智慧之弓,它就会断塌。只要忒俄弗拉斯托斯继续劳作,就不会身瘫体残,一旦放松下来,就濒临死亡,身体残垮。”
忒俄弗拉斯托斯一生志趣广泛,探究领域多种多样,留下卷帙浩繁的篇什。从物理学到植物学、动物学、生理学,从伦理学到政治学、形而上学,从逻辑学到修辞学、诗学、教育学,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但流传至今已多为残篇。他的两部现存植物学著作《论植物学研究》(十卷)、《植物的原因》(八卷)对中世纪科学产生重要影响。其现存较为完整的著作,如《伦理群像》(一卷)、《论感觉》(一卷)、《论矿物》(两卷)和其他一些物理学、形而上学残篇均用希腊文写就。
我们注意到,著作中有不少内容与希波克拉底“体液”论所涉及问题密切相关,虽然这些著作中的绝大多数已湮灭许久,但从其篇目中,我们还是能够窥其一二。首先是直接论述体液的《论汁液》;其次是间接论述各种病理、生理和心理的,如《论疾病侵袭》、《论迷狂》、《论瘟疫》、《论抑郁》、《论瘫痪》、《论窒息》、《论昏厥与晕眩》、《论精神失常》等,及《论分泌》、《论流汗》、《论热和冷》、《论水》、《论风》、《论火》、《论感觉》、《论气味》、《论激情》、《论睡眠和梦》、《灵魂专论》等;再次是与伦理学相关的论述:如《论幸福》、《论虚假的快乐》、《再论快乐》、《论诸神的幸福》等。
这里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伦理群像》这部著作。不仅因为它是忒俄弗拉斯托斯为数绝少的、至今尚能窥其全貌的作品,更因为凭借该作,忒俄弗拉斯托斯才以“性格画像人”的角色,在世界幽默史上熠熠生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