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上接6版) 坚守的执着。1939年,他看到一件雷诺阿描绘维尔顿斯坦白玫瑰的静物画,遗憾的是最终与它失之交臂。此后3年间,他不遗余力地寻求一件品质相当的静物画,直至诺德勒画廊的查尔斯·亨斯切尔向他展示了《芍药花》。克拉克对这件作品十分倾心,结束了苦苦寻觅之后的他形容此画为“上乘之作”。克拉克的另一次成功购藏是《泰蕾兹·贝拉尔》,这次出手更多的是私人原因。斯特林得知这件绘画是由他的弟弟斯蒂芬委托给杜兰德-吕埃尔画廊待售的,因此从斯蒂芬的手中拿走这件“珍宝”令他欣喜若狂。他宣称这件作品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雷诺阿肖像之一”,这种评价部分是因为其身世的缘故,但毋庸置疑,它在斯特林眼中就是一件巅峰之作。
1939年后,克拉克曾在筹备首次海外旅行的过程中与律师共同起草过一份新的遗嘱,这是最早也是唯一涉及在纽约城规划创建博物馆的书面文件。克拉克在1946年的这份遗嘱中提及创建一家非营利机构的规划,并将这家机构命名为“R. 斯特林·克拉克收藏”,其宗旨在于“创建一家永久艺术馆,鼓励并推进美术研究,提升相关课题的认知水平,此类艺术馆应是面向大众的公共艺术馆”。
这份遗嘱还对捐赠基金的使用做出了详细规定。董事会有权对机构的硬件设施建设、维护和扩建,以及“为补充艺术馆馆藏而征购合适的艺术品,维护非营利学校或美术学校的相关课题研究”而使用资金。遗嘱内有关藏品保护与征购的规定反映出克拉克的藏品保护意识和新增藏品的标准:
我的目标是借助构建上述藏品的名义来征购代表性艺术家的巅峰之作,这些作品必须是未遭修复损害或变更的。我希望、恳盼、请求董事会……以现有的状态在上述美术馆中永久保存遗赠的藏品,在我去世后,除了作品遭受不可预见性的损害,否则不得对作品采取任何所谓的修复、清洁或其他处理。任何一件作品均不得售卖、交换或处置。上述规定同样适用于新增藏品,作品应遵从我的要求限制在已去世25年或以上的艺术家的巅峰之作。
战后:巴黎与纽约
1946年,克拉克夫妇7年来首次回到法国,并决定要从此关闭他们心爱的巴黎住所。回到纽约后,克拉克夫妇随同巴黎住所内的内饰物品一起搬进了卡尔顿府一间更大的公寓。夫妇俩在库房内提看绘画藏品时,兴奋地重新面对这些久违的珍品。他们将西马罗萨路的大客厅重新改建成一个“画廊”。1948-1950年代中期,克拉克明显放缓了购藏速度,平均每年仅新收3-4件绘画。伴随着新藏品数量的下滑,其质量却是较以往更高。后期的购藏品中有相当一部分是重要的作品,包括莫里索《浴女》、雷明顿《朋友还是敌人?》和劳特雷克的《等待》。
在人生的暮年,克拉克构想着应有不同的展厅来充分展示其全部收藏,因此他的购藏习惯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他坚持要收藏那些既能提升整体品质,又能弥补既有缺失的艺术品。值得指出的是,新藏品无一不是克拉克的珍爱之物,他坚持“只买所爱”。1951年春,他来到诺德勒画廊买下了他收藏的最后一件雷诺阿作品《篮中的苹果》。此前数月,他还从该画廊购得过另一件印象派静物画《篮中的苹果与葡萄》,作者艾尔弗雷德·西斯莱是克拉克在1940年代才开始关注的画家。克拉克见到雷诺阿的《篮中的苹果》时,西斯莱的这件作品还悬挂在画廊中的克拉克库房内。由此看来,克拉克或是将两者看成是互补的同类作品。
克拉克夫妇在1950年获悉,他们自1934年以来长期居住的老丽思·卡尔顿酒店由于办公楼的新建计划将被售出,他们因此迁入了帕克大道740号。克拉克夫妇选择此地的主要原因在于它与巴黎住所十分相似的布局,且房屋充足的层高能够满足他们悬挂布格罗巨制的需求。
迁入新居后不久,克拉克显然对此十分满意,他这样写道:
新房是个名副其实的“画廊”……无论你是否相信,一个房间内可以同时并置3件杰罗姆斯、2件克劳德·莫奈、1件毕沙罗、1件玛丽·卡萨特、1件齐姆、1件马德拉索、1件西斯莱、4件雷诺阿的作品。而在弗朗辛的卧室内,2件史蒂文斯……2件柯罗、1件马奈、1件萨金特和2件雷诺阿的作品又是如此的相得益彰。
克拉克十分满足于这种略显兼容并蓄的陈列方式,且上述部分只是公寓内悬挂的200余件画作中的一小部分。
威廉斯敦:
斯特林·克拉克的遗珍
进入古稀之年的克拉克决定要实质性地推进博物馆的建设,以期亲身参与到机构的创建之中,而不是托付其他执行人来实施。虽然原本打算利用曼哈顿的一处地块来建设博物馆,但是克拉克越来越担心与早年经历的义和团时期相比,现代战争对公民的威胁已是今非昔比。在法国经历了“一战”的克拉克曾协助过同盟国并有效捍卫了自有财产。近20年后的“二战”爆发时,再次身陷法国的克拉克被迫在纳粹入侵前保护好自己的珍藏。他认为自己很幸运,盟军对法国农场的轰炸最终只是造成了房产损失。但是,上述经历使克拉克产生了一种焦虑感。与同时代的其他美国藏家相比,克拉克对战争后果的了解更为真切。
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却能奇迹般保全藏品的克拉克自然对未来深怀远虑。他认为,一旦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纽约将是主要的攻击目标。他想要的是一个与纽约距离适中、便捷通达的新英格兰小村落。当前,博物馆不可能建在库珀斯敦。克拉克家族早先与斯特林祖父的母校威廉姆斯学院有关。祖父爱德华·克拉克与父亲艾尔弗雷德·科宁·克拉克均是学校基金会的董事,克拉克家族还在校园内建造了一座“克拉克楼”。然而,这些渊源可能并非马萨诸塞州威廉斯敦吸引斯特林·克拉克的关键所在。经历了长达40余年的构想,克拉克全面考虑了库珀斯敦、巴黎、里士满和纽约城等各个地点,最终决定藏品及其本人的栖身地应是不受监视的地方,这是他最在意的方面。
1948年底前,克拉克的计划还只是个想法而已,此后他的代理律师联系了芝加哥的律师、威廉姆斯学院校友威廉姆·西德利,表示有客户正在为个人艺术收藏寻求落户地。学校的行政方及专业艺术系教授丝毫不敢耽误此事。1949年1月,退休教授卡尔·温斯顿及后任艺术部主任(曾为该系学生)的S.莱恩·法森·Jr亲赴纽约会见克拉克夫妇并鉴赏了他们的藏品。令他们感到惊喜的是,克拉克夫妇是准备将这些鲜为人知的珍贵藏品落户于此而回到伯克郡的。
这次会面之后,博物馆的建设步伐明显加快。斯特林·克拉克与卡尔·温斯顿、威廉姆斯学校的主席J.菲尼·百特之间建立了融洽的私人关系,这对推进博物馆的创建工作大有裨益。1949年秋,克拉克夫妇首次来到威廉斯敦并在1950年2月选定了一处合适的地点。同年4月,公益教育机构“罗伯特·斯特林·克拉克艺术馆”正式创建。学院的首部章程明确了克拉克不仅是展示艺术收藏的珍宝库,还应是一家推进美术研究的教育机构。威廉斯敦拥有田园般的优美环境,与此前的候选地库珀斯敦非常相似,但还具备名校的附加优势。在同学校的行政人员建立了良好的协作关系后,克拉克意识到,他的艺术馆借助威廉姆斯学院可以获得诸多有利条件。
1950-1951年间,克拉克拒绝了两家建筑公司,艺术馆的建设因此暂停。克拉克要求建筑具备中等规模、结构经典、自然光照,这些要求在皮特·吉列推荐的建筑师丹尼尔·佩瑞于1951年12月所提交的初步方案中均得到了满足。克拉克带领佩瑞参观了弗里克艺术馆,表达了他对展厅内部空间的认可,并希望自己的艺术馆能够仿造这种环境,但同时他又觉得建筑装饰过于累赘。对此,佩瑞尽力理解并满足这位挑剔的客户。
1952年末,现场施工正式启动。1953年8月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奠基仪式。一个月以后,变更后的机构名纳入了弗朗辛的名字。克拉克亲笔写道:“机构……同时包含我和克拉克夫人的名字,这点尤其让我感到欣慰。鉴于她为创建机构所作的不懈努力以及在丰富藏品和规划项目方面的巨大付出,她值得拥有这个名字。”斯特林总是将弗朗辛称为他择画选画的“掌眼师”,如今全世界都公认她在构建艺术馆藏品方面所作的贡献。
艺术馆的建设前后耗时近两年、花费近300万美元,由克拉克夫妇负责工程的监管。1955年春艺术馆即将竣工时,他们即刻启动了浩大的藏品搬迁工程,即自纽约公寓、诺德勒画廊和战后留存的蒙特利尔库房中搬来。经创建者推举,皮特·吉列担任首任馆长,虽然克拉克才是真正掌握筹备和决策主导权的人。克拉克在1955年3月(即开馆前两个月)与杜兰德-吕埃尔画廊的赫伯特·艾佛的通信中这样形容自己的角色:
我们才从威廉斯敦逗留了6天回来,在那里挂了19件画,预计总共能挂到30幅,其中6-7件是温斯洛·霍默的、2件萨金特、2件雷明登、2件英尼斯、1件玛丽·卡萨特、1件皮维·德·夏凡纳、3件杰罗姆、1件达仰-布弗莱、1件沙特朗(卡尔维)、1件雷斯达尔、1件特罗荣、1件杰利柯、1件凡·戴克、1件戈雅、1件吉尔伯特·斯图亚特、1件盖恩斯伯勒、1件卡罗拉斯·杜兰、1件克劳德·洛兰或雷诺阿的《弗尔乃兹》(即德加的肖像),后面集中是优秀艺术家的男子肖像代表作。
上述展品堪称包罗万象,与克拉克的室内陈列相得益彰。最令人称奇的是,艺术馆的开幕展竟然是侧重于美国艺术和法国学院派绘画,而印象派却只是浮光掠影,仅有1件雷诺阿、7件霍默和3件杰罗姆的作品。其实,克拉克避开热门藏品是有他的特殊用意的。在致查尔斯·杜兰德-吕埃尔的信中,克拉克谈到了展厅的最初陈列:“我想你会惊叹于杰罗姆之作在那些价值不菲的绘画间熠熠生辉的情景,我将雷诺阿和评论家们关注的印象派作品留待以后,那时我同样也会很高兴的。”
1955年5月17日,弗朗辛·克拉克为60位受邀嘉宾参加的开幕式剪彩。当天仅开放了两个展厅,展出了33件绘画、7件雕塑和一些银器。开幕期间,博物馆另辟出一个独立套间,以供克拉克夫妇在威廉斯敦逗留期间私人使用,而这里后来成为斯特林·克拉克的最后一处常住地。克拉克夫妇在伯克郡迎接着前来参观的众多宾客。9月,克拉克突患中风住院治疗了4个月。在弗朗辛和一名专业护士的陪护下,克拉克在艺术馆内度过了他最后的日子。就这样度过了次年夏天的克拉克还在1956年秋开放了馆内的印象派大展厅,他的雷诺阿藏品终于与公众见面了,制造了全国新闻媒体争相报道的热门事件。
1956年12月29日,斯特林·克拉克在他自己的艺术圣殿内安然离世。艺术馆在中央大厅内为他举行了私人葬礼,其著名的雷诺阿藏画充当了仪式的背景。垂暮之年的克拉克不仅见证了他那匹获奖的纯种马“永不言败”赢得了爱普森德比赛马比赛,也为个人珍藏成功创建了一座优秀的艺术馆。如果说还有遗憾的话,那也成为他心里的秘密了。克拉克的骨灰被安葬在艺术馆前阶下的大理石窖室内。
此后直至1960年4月离世期间,弗朗辛·克拉克继续担任着艺术馆的董事。往来信函反映,她坚持按照丈夫的遗愿陈列展厅内的绘画。她还赞同艺术馆在1958年任命首位研究员威廉姆·柯林斯,他此前是伦敦和纽约诺德勒画廊的版画和素描专家。克拉克大量长期存放在诺德勒画廊内的纸上藏品在柯林斯的指导下得以登记入册并妥善编排,由此开辟了一间版画和素描展厅。
斯特林与弗朗辛·克拉克赋予了艺术馆独特的个性,即“爱的结晶”。购藏不同门类的精品——绘画、雕塑、素描、版画、银器、瓷器和书籍——不能简单地看作是克拉克夫妇的一种爱好:那是一次长达50年的双方合作。随着两人的名字双双出现在楣梁上,墓葬并置在前阶下,这座位于威廉斯敦的艺术馆标志着他们远离家乡,却与他们的“孩子”同行的悠长征程的终点。
在此后的半个世纪内,克拉克艺术馆承担起超越所在地新英格兰小镇的众多职责。斯特林·克拉克并不希望他的艺术馆成为一座荣耀的陵墓,而事实上,他也确实留下了一大笔遗产,使得该机构发展成为集聚各类文物、观念和人群的世界闻名的艺术史研究中心。克拉克独特的个性不仅体现在他的艺术收藏上,还体现了克拉克这位创建者的眼界,这样的眼界,赋予了克拉克艺术馆自由而活跃的学术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