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多好说鬼

蒋 寅

权德舆《兵部郎中杨君集序》：“自天宝已还，操文柄而爵位不称者，德舆先大夫之执曰赵郡李公遐叔，河南独孤公至之。狎主时盟，为词林龟龙，止于尚书郎二千石。属者亡友安定梁肃宽中，平夷朗畅，杰迈间起。博陵崔鹏元翰，博厚周密，精醇不杂。二君者，虽尝司密命，裁赞书，而终不越于谏曹计部。”此言实关有唐一代文学升降之大要。盖初唐至盛唐，主文柄者皆宰辅、八座，中晚唐以后亦以高官居多，独天宝至代宗大历间文柄下移，由萧颖士、李华辈司其柄，而一时文士皆出其门，所谓萧李文学集团是也。

阅《权载之集》所载贞元十七年《进士策问五道》，一问是否应立五经博士，以崇正学？二问古经书所载格言、故事，看似矛盾对立者，如何取舍？三问周税十一，秦行屯田，今欲平抑物价，而使民舍末务本，当应以何术？四问儒门固以轻利重义为教，何来仲由、原壤之忿骄，子夏、子贡之逐利？五问考试取士之道，程试存则有拘限，有拘限则斥逸才，使各言所见，且以家世故事傅其说。此五问涉及意识形态、为人处世、财经赋税、教书育人、科举取士之道，是亦可见唐取士之尚通才博学，非仅囿于辞章一途耳。

唐人别集例以类编次，故权德舆《左武卫胄曹许君集序》云：“韩以其诗三百篇授予，故类而为集。”《右谏议大夫韦君集序》云：“今兹诗集，以类相从，献酬属和，因亦编次。”此诗集以类相从也。《唐故通议大夫梓州诸军事梓州刺史上柱国权公文集序》云：“德舆先人筮仕河朔，始类公之文章为三十卷，成都府君、长安府君各二十卷。又曰：“其余表笺启铭赞序述，合而类之，列为十卷。”《中岳宗玄先生吴尊师集序》云：“太原王颜，尝悦先生之风。自先生化去二十五年，颜为御史丞，类其遗文为三十编。”《兵部郎中杨君集序》云：“嗣仁类其文为二十篇。”此文集以类分卷也。

雅俗对举，赵翼《陔余丛考》卷二十二谓起于东汉，举王充《论衡·四讳篇》引田文问其父婴不举五月子之说，谓田婴俗父也，田文雅子也。俗者，常也。古权德舆《醉说》云：“酌古始而陋凡今，备文质之彬彬。善用常而为雅，善用故而为新。”即为宋梅尧臣“以故为新，以俗为雅”（见《后山诗话》）之说之嚆矢。

文廷式诸笔记中每泛论本朝学术，多中肯之言。如谓：“国初之儒，都由史学入，故说经颇粗，而堂奥闳深。乾、嘉诸儒之学，多由小学入，故说经颇的，而气象狭小。”

文人多好说鬼，蒲柳泉、袁子才、纪晓岚之属无论矣。其见于载记者，如王嗣槐与叶燮，王嗣槐《桂山堂文选》卷一《叶星期文序》载：“比年与星期同客莱阳宋观察幕中，晨夕论难，忘废寝食。上溯黄农，下讨百氏，旁及五行鬼神之情状。”卷三尚有《与叶星期论鬼书》、《再与叶星期论鬼书》。如边连宝，其《随园诗集》卷四有《说鬼行》：“恒阳署舍一事无，张灯说鬼聊相娱。”如程晋芳，李调元有《和铁冶亭保听程鱼门晋芳说鬼元韵》。如张问陶，《船山诗草》卷四有《朴园斋中即事》：“谈禅说鬼忘羁旅，一穗春灯隔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