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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祝云
1922年在圣保罗现代艺术周上，诗人奥斯瓦尔德·德·安德拉德（Oswald de Andrade）和一大波艺术家一起庆贺巴西现代主义，试图觅得巴西之根，寻找身份认同。他们知道巴西从来就不是纯血统的，从葡萄牙殖民起始，大量的非洲黑人、德国人、意大利人、日本人等世界各地的人涌入巴西，使得巴西成为超级混血大国。因此有了1928年奥斯瓦尔德·德·安德拉德在 《食人宣言》中深沉的思索：Tupi or not tupi,that is the question. 图皮人是巴西的印第安土著民，然而巴西从来就不是单一的，奥斯瓦尔德在寻找答案的时候聚焦在了当地民间的食人怪兽：应像食人怪兽般饥渴地食用他国一切新锐之物，与本土文化融合再造后以势不可挡之力出口世界！探索还在继续，19世纪60年代，加埃塔诺·维罗索(Caetano Veloso)和吉尔伯托· 吉尔(Gilberto Gil)等左派人士发起“热带主义”音乐运动，奉行奥斯瓦尔德前辈一代的食人主义理念，将世界各地的民间音乐形式融入到以东北黑人音乐为主体的巴西音乐中。1968年由多名乐手共同制作的唱片《Tropic lia: ou Panis et Circencis》成为响亮的音乐宣言。欧美摇滚乐、电子乐的加入一扫Bossa Nova的慵懒与精致，热带主义音乐家们拥抱瑕疵，让现实的痕迹现身露面，并勇于表达政治观念和历史现状，使得音乐中充盈着强大的愤怒。
热带主义触发于吉尔伯托· 吉尔的一个突发奇想。他一天看到一个与披头士有相同特质的乐队表演，见他们用简单的乐器表现自我，他灵光一现产生了将摇滚因素带入巴西音乐的想法。热带主义很短命， 他们1968年12月拥有的一档电视节目更短命。在节目上加埃塔诺·维罗索在演唱一首传统歌曲时，做出了惊世骇俗之举：拿枪指着自己的头！这把枪将自己的先锋理念标榜得淋漓精致，却也如同他们音乐中愤怒的力量一样，不可避免地惹怒了当时的军事独裁政府。一天的凌晨3点钟，加埃塔诺·维罗索和吉尔伯托· 吉尔就被关进了里约的监狱。据加埃塔诺·维罗索回忆，他当时睡在地上，只有一条肮脏的毯子，枕头旁边就是厕所，守卫从门底下的小缝里塞食物给他。他以为自己要在里面待一辈子，官方给出各种囚禁他们的荒谬理由，其中一条说他们为共产党效力败坏青年人。他们在监狱了待了两个月，紧接着在萨尔瓦多被禁足四个月。其间他们失去人身自由，不能见家人，也不能创作音乐。负责的陆军上尉告诉他们唯一的解救方法就是离开巴西。迫于无奈，1969年7月5日，他们流亡到了伦敦。伽乌·科斯达（Gal Costa）作为热带主义的象征人物继续留在巴西，继续开展活动。她感叹道：握住吉他就像握住保卫自己的武器！1972年在巴西经历“经济奇迹”，政府有所放松之后，两位先锋巨匠才得以回国，他们被奉为英雄，热带主义的音乐影响巨大，甚至进入了学校教学。
热带主义与政治颇为纠缠不清。不仅是因为音乐中的反政府隐喻，领导人被关押、被迫流亡，更有趣的是，作为先锋左派的吉尔伯托· 吉尔在2003年1月应政府恳求出任文化部部长。对于外界的质疑，他只给出了风趣简单的解释：“国家给我来了个电话，哭着闹着要我去当部长，我就去了?”其实他并没有如外界所担心的那样妥协了,他争取到了总统卢拉的破例批准，周一到周五穿着西装在议会上班，周末还能继续开演唱会,还将外出访问与巡回演出结合起来。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有热带主义的精神，这种精神永远不会改变。他更是听从于此种精神的召唤在2008年7月31日辞去了文化部长的职位，回归音乐。一直没有间断音乐创作的吉尔伯托· 吉尔被称为巴西“音乐教父”，还于1998年和2005年两度获得格莱美音乐大奖。
另一位领导人物加埃塔诺·维罗索，吸收了前辈汤姆·裘宾和奥斯瓦尔德·德·安德拉德等人的思想,又在先锋探索中与圣保罗“ 具体诗派” 的前卫人物们合作, 把影响力推向了流行音乐之外的广阔领域。他来自巴伊亚州是一个将音乐创作和诗歌创作结合的知识分子型歌手。他来到大都市成为边缘人寻找自己的根,践行着巴西现代性的寻根的基本母题，他和整个国家的出路就是化身成为一个食人怪兽，将一切吞食化为己有，上演永久的食人风暴。
热带主义盛行于音乐领域，由于其思潮的强势推进，戏剧、诗歌、电影，1969年,还设立了一个专门控制电影摄制的机构:安布拉影业公司。热带主义在新电影主义盛行的年代,对电影也产生了重要影响。热带主义的电影结合音乐和戏剧,以喜剧和怪诞的方式进行本土流行文化的狂欢，向民间文化致敬。最突出的例子是佩德罗·德·安德拉德将巴西现代文学巨匠马里奥·德·安德拉德的小说《马库纳依玛》改编成的同名电影，懒惰而迷惘的主角自始至终都把“食人”作为向敌人进行报复的一种手段，这正是巴西吞食殖民国家先锋元素的隐喻，也是对影响了热带主义的现代诗歌的完美呼应。
短命的热带主义却拥有滔滔洪水般的影响力，现在新一代的热带主义音乐家们，如祖比（Zumbi）、帝国乐队（Orquestra Imperial，加埃塔诺·维罗索的儿子莫雷诺·维罗索就是成员之一）、东东尼欧（Totonho）等正在以火热的激情用音乐践行热带主义。
(作者系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世界文学所研究生)
本文来源：东方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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