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张桌子的尺度定义整个住宅”

早报记者 蔡晓玮

你有没有想过，只要改变一张桌子的尺度就可以定义整个住宅？如果有个三层楼的别墅，你敢不敢将大门的高度延伸到天花板？8月30日下午，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多功能厅的讲台上，一个穿着七分裤白衬衫的年轻人不断来回走动，干净利落颇有节奏地介绍着自己的建筑作品。台下，满座的听众不时爆发出笑声和惊叹声——这或许是每一个人看到这个日本新锐建筑师长谷川豪的设计时的本能反应。

长谷川豪出生于1977年，28岁就创建了自己的建筑设计事务所，并已经斩获日本建筑界的多项奖项，凭借一系列剑走偏锋、别出心裁的住宅设计而成为日本当今最如日中天的年轻建筑师之一。上周五，他来沪出席文筑国际举办的“大师之旅”新锐建筑师系列讲演会，在讲演会之前，他接受了早报专访。

长谷川豪承认自己的性格和设计风格一样有“双重性”，一方面有传承之处，一方面又特别大胆，“我不希望大家把我的作品认为是一个住宅或者建筑，我希望大家可以通过我的设计甩开住宅的外框，能够直接感受到城市、感受到绿化、感受到外部世界。与其把它称作住宅，不如把它称作装置，人存在于其中但又能感受到周边，不管是城市还是森林。这是我所做的对于传统建筑的突破。”

而长谷川豪的尝试和锐气也让人激发出某种想象——只要多一点想法和思考，我们是否就能够丢开无聊的、工业流水化的家宅设计？哪怕，在此处的现实和日本并不相同。

用尺度定义建筑

在日本国民设计品牌MUJI出版的《家的要素：如何打造一个舒适的家》一书中，收录了这样一张图片：一张长9米宽4米的大桌子四周和墙壁相连，只留一处能放下一张椅子的角落，母亲坐在椅子上看书，两个孩子和父亲则透过自己房间的窗口向这个由桌子构成的内部庭院探头探脑，阳光透过屋顶的天窗倾泻下来。这个被认为舒适有趣的家宅设计正是出自长谷川豪，2008年，这个名为樱台之家的住宅设计为他赢得了分量颇重的日本新建筑奖。

实际上，这是长谷川豪为自己的姐姐设计的屋子，也是他独立创建建筑事务所之后接到的第二个项目，第一个项目则来自父亲朋友的委托。姐姐夫妇俩都是小学老师，有两个孩子。“因为小学老师每天要回家备课，所以她给我提出的要求就是 一定要给我一张大的桌子 ，于是我就给了她一张长9米宽4米的大桌子。”长谷川豪说。整个的住宅设计被这张巨大的桌子定义了，全家人的生活都围绕大桌子展开，它可以是桌子、庭院的地板或者榻榻米的床。即便到了二楼，建筑也是围绕桌子展开，而孩子们各自的小房间里可以看到这个公共空间，可以和在桌子上工作的父母、玩耍的兄弟打招呼。桌子上头的屋顶开了天窗，使得整个桌子区域形成了内院空间，自然光可以照射下来，孩子们抬头就能看到云卷云舒，俨然户外。

“我的建筑里有很多关于大和小的对应关系。通常我们并不会感觉到整个大厦或者住宅具体有多大，你感受到的只是所在的房间。但我非常感兴趣的就是将一些小东西的尺度扩大化，或者把一些大东西的尺度缩小，通过这样的对比能让建筑的内部和外部有一个特别的连接。”长谷川豪说，“就比如樱台之家中，我把桌子的尺度做得特别大，大家感觉不到这是一个桌子，但它又起到了桌子的作用，通过这样的一种尺度，我们直接看到外面的风景。也就是通过你和桌子的一个距离的变化，你就可以从室内到室外进行一个空间的转化。这是我所追求的大和小之间的变化和微妙的感觉。”

这样大胆的设计在他之后的设计中也屡有体现，其中之一就是在市中心占地48平方米的五反田之家。这处住宅的拥有者是一对新婚夫妇，长谷川豪将建筑物分成两栋，两栋楼的楼距为1.2米左右，在间隙处架起玻璃屋顶，大厅靠道路同侧的面上设置一个跟建筑楼层相同的大概10米高的大玄关门，大门对面则是连接两栋建筑的旋转楼梯和透明墙体，天气好的时候把这个门打开，整个大厅就成了街道的一部分，在楼梯上上上下下有一种在街道和私人空间互相穿行的奇妙体验。

把住宅的壳剥开

“建筑像包裹住我们人类的一个壳，就像我们现在讲演的这个空间，听讲演的时候待着还能忍受，但如果天天待着就会非常无聊。我所做的是希望能为我们的身体提供连接外部空间的崭新感受。”长谷川豪在讲演会现场说。在玩转尺度大小、建筑元素之间功能转换的同时，建筑的内外空间的连接是长谷川豪设计的另一个出发点。

以他的代表作森林架空别墅为例，整个建筑的用地是在和城市相距一个半小时车程的森林里，这座别墅被用来当做一家人周末的度假别墅。由于森林里气候潮湿，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是架空的。一层通常被用来放置一些基础设施，但长谷川豪并不这么干，他将一层的高度抬高，以极细的钢架进行支撑，让整个一层的空间完全向森林敞开，一张桌子、一个吊床让这个半室外的空间成了一处桃花源。而二层的高度，“正好是鸟巢的高度”，透过大片的落地窗，你可以和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鸟对视。更加绝妙的是，一以贯之地强调以建筑强化家族成员之间亲密、互动关系的长谷川豪将二楼的餐桌设计成了玻璃台面，而餐桌下的地板也是透明的玻璃，这意味着，父母在二楼客厅的桌子上吃饭或者工作，一低头就可以看见在下层玩耍的孩子们，而孩子们一抬头也可以窥见父母的身影。

在另一处三口之家的住宅驹泽之家的设计中，长谷川豪则没有从大结构上入手进行改变，而是将我们日常所熟知的地板偷换了概念——将一层和二层间的地板用木栅栏替代了。这样，天窗的阳光将直接投射到底层，而一层和二层之间也互相敞开。“刚开始业主不同意这个设计，但他们家的小女孩特别喜爱这个设计，最终，我们在整个平面的一半铺设了栅栏地板。小女孩常常喜欢坐在上头看书。”长谷川豪介绍。

有时候，这样的尝试也必须面对现实的问题。在设计新宿集合住宅练马公寓时，长谷川豪试图通过设计不同的露台来寻求突破。这是一处租借式的公寓，目标消费者是在周围上班、学习的白领和大学生，新颖的设计必然对他们的胃口，但是对不动产开发商来说，建筑的成本会有所增加。“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怎么办呢？作为建筑师来说，要掌握现实和设计之间的平衡点，并不是要去妥协，而是要对传统的露台有一种新的诠释。”长谷川豪说。他的做法是通过对周围房产中介的调研，让业主相信这样的设计可以使得这处公寓的租金比周围住宅的租金高出10%，“这样的话，投入的成本就可以大一点，作为建筑师来说也就可以坚持自己认为的更好的设计。”

在长谷川豪看来，把外面的风景投射到室内，这是从住在住宅里的人的感受出发，让人们感觉到开放和自由；而另一方面，从城市的感受出发，如果街上的人可以看到有人在建筑里流动，整个城市也会显得更加活跃，内外活动的人的气氛也能互相感染，“这对城市也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