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频
8月16日,笔者参与的公益组织“妇女传媒监测网络”发布了《2013年“211工程”学校本科招生歧视报告》。根据对112所“211工程”高校招生章程和招生计划的检索统计,该报告得出其中81所高校在2013年本科招生中存在性别限制,74所属于性别歧视的结论。
媒体的相关报道引出了一些不同观点,一些高校招生办回应否认性别歧视。其实这都是发布者所乐见的:我们的初衷就是要引起对话,甚至辩论。因为,在歧视司空见惯而反歧视仍障碍重重的当下,急需更多以歧视和反歧视为主题的辩论,甚至应让辩论来得更猛烈一些。
第一项争议是:高校招生中的种种性别限制,到底是不是歧视?有人说,不是歧视,是保护;还有人说,不是歧视,是确实不适合女生或男生;不是歧视,是预防学生毕业后就业难;不是歧视,是招生自主权……总之,否认一些做法属于性别歧视。那么,予以指正只能从性别歧视本身入手。
依照联合国《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性别歧视有三要素:第一,基于性别;第二,区别对待;第三,不利后果。区别对待包括排斥、限制,也可能包括照顾或优待。同时符合这三个要素才构成性别歧视,而如果符合了,抱歉,即使声称动机良好或出于无奈,仍然构成性别歧视,除非能证明有确实合理的实施区别对待的内在必要性。
保护往往是歧视的糖衣,以“保护”的名义强加于人、不容对方选择,霸道又虚伪。例如,航海、地质、飞行等专业,在法律上不属于妇女禁忌劳动范围,也就是说,以保护为由禁止女生学习这些专业,是没有依据的。仔细考察军队(特别是军中专业技术岗位)以及警察行业的从业要求,同样看不出和男性生理的必然联系。以“保护”或“不适合”为由拒绝或限制女生,反映的都是刻板的性别观念:大男人的事业让女人走开,勇敢坚强是男性专属特质,需要这些特质的行业是男性专属领地,不容、不宜女性染指。
这种刻板观念看不到人的特质其实超越二元藩篱,向女性开放传统的男性岗位是大势所趋,而且有太多实例证明她们完全可以胜任。女宇航员已经上天了,民航飞行技术专业还不允许女生报考,实在没有什么逻辑可回护这种陈腐。
第二项争议则是,因“女生太多”或“就业困难”而出以性别限制的下策,是否可以理解?这种争议看似不再纠结于歧视是与否的争议,只想寻求现实问题的解决,但仍是绕着圈子替歧视找理由。
以目前所知的统计,中国大学男女在校生比例是总体持平的,即以总数论,女大学生并没有“过多”可言。但专业间的性别隔离明显,在有些专业甚至院校,女生集中,另一些相反。然而,尽管有个别工科学校提出同等条件下女生优先,但总的来说,男生数量占优并不被认为是一个值得忧虑的大问题,“女儿国”现象才被谥为“性别失衡”。
因此,首先应该放下坚持男性优越、不愿接受妇女进步的顽固思想,反思“女生过多”话题背后的双重标准。如果识别出问题在于性别隔离而不是“女生过多”,那就要深思怎样才能真正解决它:只能靠教育改革,靠扶持学生不论性别全面发展、迎接竞争。画地为牢般地人为设性别比是不持续和不“和谐”的,何况在操作中“纠正性别失衡”已基本沦为单边限制女生的手段。
至于女大学生就业难,这是客观事实,原因是就业性别歧视泛滥,基本不受制约。然而,因为大学毕业以后就业难,就索性不让女生上大学,这种倒推却很荒唐:就业歧视成了教育歧视的借口。看似替女生未来着想,高校担心的其实是自己的就业率吧!明白这一点,就明白为什么今年放开小语种招生性别限制后女生比例显著提高,一些高校负责人反而忧心忡忡了。
“分数面前人人平等”其实是一个问题多多的承诺,但分数仍然有可信与透明的一面。以如今教育部门的公信水平,如果连既有的分数平等都不能守住,在暗箱操作中,恐怕性别歧视将不知伊于胡底。这是教育性别平等倡导以不分性别、不设比例、按分数录取为当下目标的原因。这不仅是为一个性别的利益,多所211高校禁止或限制男生就读护理专业的事实说明,两性都有可能遭遇性别歧视。
(作者系妇女权利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