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青
7月以来,中国多地陷入高温,中央气象局甚至启动了最高级别的高温应急响应。这期间,饱受高温煎熬的各地都实时向公众发布高温信息,并积极宣传应对高温的方法。这自然是保障公民知情权的好事。尽管极端高温天气现在已基本离去,但仍需思考的是,就现有各种报道来看,有关本次高温的成因,相关解释显得有点薄弱。
目前为止,归纳气象专家的意见,高温的主要成因是“副热带高气压过强”。这样的成因解释对公众而言,既显得过于专业,又有点语焉不详,远远无法满足公众的知情需要。结果是公众生活在高温的极端气象环境之下,却不知自身所处的高温环境究竟由何而来,有哪些来龙去脉。
在笔者看来,这样的情况之所以发生,固然与科学本身取得的进展有限有关,但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在科学与公众之间横亘着一个极大的鸿沟。就科学家而言,或出于谨慎原则,或出于知识产权保护需要,他们往往不愿意第一时间将研究成果转化为简单的语言,将有关信息传递给公众,而公众也受限于沟通渠道,无法获得相关信息。事实上,哪怕及时让公众知晓不成熟的研究成果或研究的相关过程,也都可以彰显公众应享受的知情权,让全社会充分接受关于高温等科学知识的普及教育,进而将高温的应对从点上的“纳凉”上升为面上的“适应”。
从科学层面寻找“高温”成因,有两个基本视角,一是自然科学,二是社会科学,后者常被人们忽视。
就自然科学而言,高温之所以产生,一般来讲,其成因包括直接的和间接的。直接成因很容易理解。热源带来热量,高温的最直接热源无疑是太阳,夏季时,北半球的陆地处于太阳的近地点,全年中这一时期接受太阳辐射的程度最高。在此情况下,如果不能从洋面等处获得较为温润的水汽,便会出现持续高温天气,形成“火炉”。这就是气象专家给出的主要成因,即“副热带高气压强度过大”,阻止陆地从洋面等处获得“清凉”的水汽。但问题是,为何“副高”会在今年如此强大呢?这就涉及间接造成高温的因素。
高温的间接成因,根据气象专家解释,主要有两个。一是,与青藏高原上的积雪减少有关,这相当于减少了“火炉”周边的制冷源;二是,与大西洋上的洋流变化有关,即“火炉”与远处制冷源间的互动被隔断了。
如果“炉火”过旺是造成高温的内因,上述两个因素便是外因。在一般年份,这些内外因素不会同时出现,但一旦同时出现,持续高温就在所难免。
此外需要考虑的是,除自然因素外,高温成因中究竟有无人为因素。这不仅值得自然科学研究者重视,也是更深入的社会科学层面研究的起点。
尽管从局部看,持续高温有很大的偶然性,譬如并非每年都发生,又譬如并非所有地区都发生,似乎很难证明高温背后是否存在人为影响因素。但如果研究周期足够长、研究范围足够大的话,可以发现,高温是自然生态系统的一种变化。假如我们跳出温度的范畴,可以把高温看作一种气象变化;再跳出气象的框架,高温则可视为一种自然环境变化;继续扩大研究范畴,高温还属于自然-人类交互的生态系统变化。
按照这样的思路,如此强度的高温固然属气象变化的个案,但如果将高温与其他极端的气象变化,如严寒、干旱、暴风雨等一并考察呢?再者,如果将气象的极端变化与生态环境中的极端变化,如海水酸化、物种灭绝等放在一起审视呢?如此归类,便可能得出其他结论。假如科学家能在高温与高温之间、高温与严寒之间,或高温与其他环境类灾害之间找到某种内在的系统性联系,也就更易于发现中间是否存在人为影响因素。
关于人为因素影响自然环境变化,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是,在过去的20多年里,科学家就已从诸多局部的、不同的环境变化痕迹中找到了一个相应的系统变化规律,这就是“气候变化”,或称“全球变暖”。事实上,所谓“气候变化”的表现不尽是气温的升高,大气温室气体浓度、洋流变化、局部地区洪涝、干旱或降雪等,也都是气候变化的表征。在这样的研究基础之上,一些科学家从系统变化中找到了人为影响的痕迹,即大规模燃烧石化能源带来的温室气体排放。这为后续的社会科学研究奠定了基础。
假如真能证明高温成因中的人为因素,社会科学便在这里有了用武之地。比如,从微观个体的行为到宏观社会经济的发展等层面,去剖析人类如何影响高温的形成、如何纠正并消除这些影响、怎样减少我们受高温煎熬的几率。这些问题都是值得探究的。总之,有关高温成因,作为科学研究者,我们有必要进行研究并以通俗的语言与公众保持紧密沟通,毕竟,公众享有知情权,“战高温”也需全社会合力。
(作者系复旦大学经济学院讲师、环境经济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