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的”司机眼中的东莞新塘治安员

早报记者 葛熔金

发自东莞市厚街镇

“这个案子毕竟过了这么久，要得出结论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进行调查，调查结果出来后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告知公众。”就“冀中星致伤残”案，东莞市相关政府官员昨天告诉早报记者。

东莞市公安局也对早报记者表示，已经会同相关部门成立调查组对该案进行全面核查，而东莞市中级法院称已经调取了当年的案卷进行调查。

34岁的山东菏泽人冀中星，在北京首都机场T3航站楼引爆自制的黑火药，引发了外界关注。而随着冀中星其博客中称“自己在东莞市开摩的期间遭该市厚街新塘治安员暴力殴打致伤残，但东莞市两级法院均以证据不足为由判决他败诉”，让人们的目光集聚到东莞。

在案件调查的同时，东莞的“摩的”司机和治安队员两个群体，也成为公众关注的另一焦点。昨天，早报记者前往冀中星曾经开过摩的并致残的东莞厚街镇进行采访，试图探究当地“摩的”司机和治安队员的生存状况与现状。

涉事治安员未在名单中

司机表示，虽然这几年厚街发展变化很大，但从珊瑚大酒店到新塘治安队的这条路还是这个走法，变的只是路边的建筑。

冀中星曾在博文中写道，他于1999年起到广东打工，其间买了辆摩托车拉客贴补家用。2005年6月28日凌晨2时许，他在厚街珊瑚大酒店门口搭载该酒店厨师龚涛回厚街新塘住地，路遇警察查车。冀自认没有违法，骑车继续前行，车至厚街新塘治安队门口时遭治安员殴打。

昨天，早报记者来到位于东莞市厚街镇莞太路边的珊瑚大酒店，询问多名该酒店工作人员以及厨房人员是否认识厨师龚涛。得到的答复均为不认识，这一两天也有人来问过这个人。“从2005年至今，这个酒店已经换过2个老板了，新老板接手这个酒店不到3个月。当年的员工全部都换掉了，特别是厨房换的人就更多了，现在基本上都是新招的人，那个龚涛应该离开好久了吧。”该酒店一名工作人员说。

在珊瑚大酒店门口的路边，随处可见拉客的“摩的”。早报记者随意拦了一辆由电动车改装的“摩的”，说是想去新塘治安队，“摩的”立刻表示：“我没有证的，到了那里车要被扣下来就麻烦的，你还是找其他人拉”。而此时，另一名摩的司机过来说：“我有牌照的，我带你过去好了。”该司机自称姓徐，为厚街本地人。

从珊瑚大酒店门口的莞太路，往虎门方向开去，大约开了4分钟，路边有明显“新塘村”字样的牌坊。随后，司机右转穿过牌坊，数十秒钟后就到了新塘治安队，整个路程不到5分钟，“摩的”司机要价10元。该司机表示，虽然这几年厚街发展变化很大，但从珊瑚大酒店到新塘治安队的这条路还是这个走法，变的只是路边的建筑。

不过，2005年新塘治安队的办公地点，现在已经更名为新塘警务室。早报记者发现，在该警务室的门口停着10余辆印有“治安”字样的摩托车，以及一辆警车。而在新塘警务室内的墙上，有2名新塘警务室人员（警长、民警）览表，还有60名新塘社区治保会工作人员（治保主任、治安队员）一览表，不过东莞官方通报中涉及的“治安队员陈汉华、陈梅庄”，并未在名单中。

在早报记者到达时，该警务室内仅仅坐着3名治安队员，民警和治保主任均未在场。当问及“当年冀中星在门口受伤一事”时，2名治安队员迅速走开，而留在室内的一名陈姓治安队员表示，他是这几年才到这里的，对于以前的事情并不清楚。同时，他也不愿提供治保主任等人的联系方法。

“随意罚款从不开票”

治安队员都是随机查扣的摩托车，在一般情况下不开具查扣单。有些治安队员就是直接“抢”，坐上事主的摩托后直接开走，查扣的摩托车并未上缴销毁，而是“占为己有”。

“现在仍然有警察的巡逻车上街查 摩的 ，不过没有前些年这么严了。特别2011年以后， 巡逻车 遇到 摩的 逃跑都不会追得很紧，因为前几年 巡逻车 追 摩的 时发生过多起酿成严重后果的车祸，这些车祸 巡逻车 最终都被要求承担责任。”一名本地“摩的”司机说道。

随后，该“摩的”司机也向早报记者讲述这几年相关的事件：2008年，厚街新厚沙路一酒楼对面，两男子骑摩托车被治安摩托车追赶时到底，司机头部撞上绿化带石基，当场死亡；2009年，厚街方树泉医院附近，一名单车佬被民警追赶的过程中，撞到一工地的脚手架，导致架子上的工人掉下摔死，死者家属将警方告上法庭并获胜诉；2010年左右，厚街汽车站前面，一名骑电动车的女子被治安队员追赶时，不慎到底卷入巴士底下，当场毙命。

早报记者从网上寻找发现，该司机所述的2008年和2009年两起惨剧当地媒体均曾作过报道，而2010年那起事故尚未找到相关报道。

相对于警察而言，早报记者对厚街的多名摩的司机采访了解到，他们更怕的是治安队员。一名摩的司机告诉早报记者，一般情况下，警察都是路面设卡查扣，都开具查扣单，属于“正规操作”。而治安队员都是随机查扣摩托车，在一般情况下不开具查扣单。有些治安队员就是直接“抢”，坐上事主的摩托后直接开走，查扣的摩托车并未上缴销毁，而是“占为己有”。

“以前治安员查车都是为所欲为，谁要是不配合查车跑掉的话，他们就会上去追。如果追上的话，本地人还好就要你拿出一些钱，要是换了外地司机就免不了被打，而且打了都不敢吭声，不然让你生意都做不成。有些在追的途中，摩的司机遇上了车祸，治安队员会立刻离开，全当没有这回事，我就亲眼看到过一次。”杨姓摩的司机表示，虽然他是厚街本地人，拥有正规的牌照，但也有一次被打的经历。

“我是贵州人，已经来东莞13年了。主要是在工厂打打工，平时领的都是计件工资，公司单子少的时候我就出来开开 摩的 补贴一下家用。而且厚街这里的确需要摩的，因为这里的公交车不发达，很多工人都要上晚班，没有摩的很不方便。因为摩的相对比较便宜，厚街的出租车上车从来不打表，统一叫价15元，如果要打表司机马上让你下车。”摩的司机徐师傅说。

徐师傅介绍，他今年以来一共因为开摩的被抓过3次，其中一次是警察抓住的，给他开了单子让他半个月以后领车子，半个月后领车时罚了100元并没收了电瓶。另外2次都是被治安队员抓住的，有一次运气比较好就买了几包烟花费不到100元，治安队员就把他给放了。另外一次，3名治安队员一定要他拿出300元才肯放他走，他掏出仅有的200多元，3名队员看到后就收了200元让他走，这次就是在新塘村的辖区内。

事实上，在早报记者对多名摩的司机的采访中了解到，这些司机几乎都有被治安队员罚款的经历。这些罚款的数额并不确定，少的时候甚至治安队员只要买几包烟就放车，而多的时候甚至要价上千元，从来没有开过罚款的收据。而且一般情况是在场的治安队员人数越多要价越高，基本上这些钱都落入治安队员个人的口袋。

事实上，治安队员不仅对摩的司机进行罚款，有时候还参与倒卖被公安从摩的司机处查扣的摩托车。2007年，东莞出台“禁摩令”，随后禁摩在东莞各镇街全面铺开。但此举并未将厚街大街小巷的摩的销声匿迹，而在此期间治安队员私下倒卖被查扣摩托的新闻被当地媒体曝光。据当地媒体报道，有身穿编号为“16101号”制服的厚街镇治安队员，将同事查扣后没人认领的摩托进行交易，他收取100元的介绍费，其他的钱则由查扣的治安队员装进口袋。

饱受争议的“治安队员”

“我们这些刚刚工作没几年的治安队员，工资大概1200元左右，那些工作久一点的多的能拿到1500元”，新塘警务室的治安队员说。

“东莞加上流动人口在内有1000万左右的人口，但是警力也就1万多人，我们近几年也想办法让警力能最大程度的下沉，但是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大量的治安队员能很好地补充警力不足所带来的困境，帮助警方处理一些事情。”东莞一名官员介绍。事实上，在东莞的很多地方，民警与治安人员的比例颇为悬殊，从冀中星事件发生的东莞市厚街新塘村为例，其警务室民警仅为2人，而治安队员高达54人。

事实上，治安队员在珠三角地区的出现，是由于改革开放大量的农民工从农村涌入珠三角的大小工厂里，让珠三角的基层社会治安管理带来全所未有的压力。据广东年鉴等现有史料记载，珠三角治安队伍最早诞生于上世纪80年代初，佛山市南海。南海九江镇南方村借鉴土地承包责任制的做法，在全国率先推行农村治安承包制。随后，珠三角各地效仿这种做法，东莞的治安员也随之诞生。

“我们这些刚刚工作没几年的治安队员，工资大概1200元，那些工作久一点的多的能拿到1500元。”新塘警务室的治安队员说，相对于工资而言，工作是非常辛苦的，平时他们大多时候要在街面巡逻，就算夏天都很少能呆在室内的，晚上还要值夜班。这还不算，有时候碰到打架斗殴、抢劫、吸毒等事件的处理，就会面临受伤的危险。“因为收入太低了，而且现在治安队员的名声也不是很好，很多人干了不久就转行了”。

在近几年，也有不少关于治安队员见义勇为，奋勇与歹徒搏斗甚至牺牲生命的新闻被报道，但相关与东莞治安队员的负面新闻层出不穷：2008年，东莞市长安镇一名治安队员奸杀19岁女孩；2009年，广东某媒体记者在虎门金洲社区采访一宗命案时，遭到现场2名治安队员殴打；2010年，东莞市长安上沙社区治安队员在当地警方已要求释放的情况下，擅自拘押并粗暴审讯两名嫌疑人长达13个小时；同时，有部分治安队员还依托自己的职务之便犯法牟利：2012年6月2日厚街就曾在宝塘社区查获一个地下赌场，老板和部分工作人员都是该社区的治安队员。还有东莞治安队员，充当赌博、贩毒或色情场所保护伞，从中牟取私利的新闻被频繁见诸报端。

在此情况下，在今年年初的东莞市公安工作会议上，东莞市长袁宝成说，东莞将从今年开始每年拿出12亿元共计90多亿元，来解决治安员“收编”问题。全市村（社区）29816名治安队员中，将有29740人会被统一“收编”，全市治安员都可能改称辅警或协警。随后，今年4月东莞出台了方案，要求今年全面完成村级治安联防组织的统筹，全市各村(社区)的治安队员将被统筹整合为辅警，并实行统一招聘、统一着装、统一考核标准统，筹整合后的辅警队伍由公安机关统一指挥调度，经费由市镇两级财政统一补助。辅警的福利待遇大幅提高，实发月工资将不低于2000元。

该《方案》规定 东莞市各村(社区)辅警核定人数原则上按照现行村(社区)治安队员与常住人口的比例，即3.5%进行配置；按照该比例配置辅警不足15名的村(社区)，可将配置数量上调至15名。各公安分局可根据各村(社区)人口及治安管理状况统一规划和派驻辅警，并适当开展镇街范围内的异地轮岗、集中战训等管理活动。